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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王 page 8 作者:唐绢

  在那僻陋的小巷里,躺了两个人。车夫模样的人昏死在那儿,另一人则躺在血泊中,趋近一看,他那左胸被挖空的模样会教人大骇。

  不远处,传来了阵阵呕吐的声音。

  那里有个水缸,只见一个穿着朝服的汉子,一边干呕着,一边往水缸里猛洗着手,那洗手的劲道好像要把自己的手剥去一层皮才罢休。

  扬满善有些无措。

  他不懂。他以为自己是个惯于见血的人了,可为什么近日见到了红色、闻到了血腥味,竟会起那么大的反应?

  又想吐。他气得大吼:「马的!该死!该死!」自己这虚弱的模样简直就是娘儿们!

  是杀人杀太多了?格老子地,他可是堂堂武侯,武侯不动刀杀人,还当什么武侯?!

  他想不通、想不通——该死!他想不通!

  「这人,可不是扬横班吗?」忽然,后头来了人,这么说。

  扬满善大惊,瞪着眼看。「你是谁?!」

  他打量着那人,是个年轻的家伙,穿着中阶军官的官服。他笑得很诚恳,似乎想教人放下戒备,可扬满善的直觉是,他不喜欢这人。

  那人微笑回答:「下官怀沙,任职三衙,恰巧经过此地。」

  说完,他上前要扶起扬满善,并递上一条巾子,要让他擦擦狼狈的脸。

  扬满善甩开他的手,不领情。他强撑着站起,挺直腰杆,不教对方看出他的异样。

  「你在这做什么?」扬满善没好气地问。

  「我说过了,扬横班。」怀沙好脾气地说:「我恰巧经过此地……」他的笑眼藏着很深的东西。「恰巧,碰见了您方才做的事。」

  扬满善不动声色。「你想怎样?」

  「横班别误会,咱们是同一派的,我自个儿也看不惯士侯派那些好战份子的作为。」怀沙摆摆手。

  扬满善哼了一声,调头要走。

  身后的怀沙又说:「请间,之前宫里那些案子,也是横班促成的?」

  扬满善怒了,他回头低吼:「别学那些文官,迂迂回回的!你想说都是我干的就直说,老子也不怕你上朝告我!」

  「横班息怒。怀沙作揖。「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扬满善挥手。「滚回家去过年吧!」

  怀沙笑着看他。

  他瞪大眼。「马的,你笑什么?」那笑,让人有些毛。

  怀沙说:「听说横班,收养了一个孤女。」

  扬满善吸了口气。

  「本是当作仆佣,可如今却亲如家人。」怀沙轻描淡写地说:「横班很重视她吧?」

  「马的!」扬满善一把抓住怀沙的领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下官只是想提醒……  」怀沙仍是笑。「再杀下去,小心被自己在乎的人知道您的真面目。」

  扬满善一震。

  「您想,一个乖巧天真的姑娘家,会怎么看待滥杀生命的人?」

  扬满善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您真的好到,让她可以忽略掉您那双满是血腥的手吗?」

  听到他的这些话,扬满善有些恍然。

  「即使您那么做的初衷,可能是为了她,但这可是杀人啊。」

  扬满善懂了。他知道自己那杀人的不安,是从何而来的了。

  原来,是害怕。

  害怕兔兔哪一天知道了,他身上的蔷薇露其实是要掩盖那恶臭的血腥味;害怕她哪一天知道了,她最喜欢的颜色,其实就跟那些人的血一样……一样是红的。那红,还曾经沾满他的手,他抚摸她身躯的手……

  他的心,紧得不能再紧。

  他害怕,他没有自信,他已经是个很糟的家伙了,如果再让兔兔发现这事实,她,她,她……

  到底会怎么看他?!

  他才刚拥有她,他的占有欲强大,绝对无法忍受她讨厌他、背弃他。

  如果连她也背弃他,他扬满善的人生还剩什么?

  「够了!」扬满善推开怀沙。他吼:「要是谁敢乱说,我就把他那家子的舌头都给割了!」

  吼完,他急匆匆地走出了巷弄。

  怀沙则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领,笑得胸有成竹,彷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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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扬满善坐在饭桌上,静静地看着忙进忙出的兔兔。

  每端进一道菜,兔兔就会开心地向扬满善介绍。

  「阿善,瞧,这三黄油鸡的肉多可口。」

  扬满善牵牵嘴角。「嗯,是啊。」

  兔兔不放弃,又去厨房端菜。

  「阿善,你看,这是我第一次做的荷包里肌,吃了我们今年就会很有钱喔!」

  扬满善笑。「做得很漂亮。」

  她嘟嘴,心里想:不对不对,这不是平常的阿善!

  她又咚咚咚跑回厨房,一次端回三个大盘子。

  扬满善想起身帮她,兔兔猛摇头。「你给我坐下!」

  他郁郁地坐下。

  兔兔一道道上菜。「来来来,吉祥的春年大乌参、牡丹虾仁,还有你最爱的椒麻鸡。这些年菜我可是想了很久,练了很多次才做出来的喔!我很厉害吧?你上哪儿找这么厉害的小佣人啊?阿善?」

  兔兔等着他的回应。

  他抬起头,轻轻地笑。「是啊,兔兔最厉害了。」

  兔兔惨叫了一声。

  他吃一惊。「怎么了?」

  她走上前去,猛扯扬满善的脸皮。「你不是阿善、你不是阿华!」

  「哇啊!痛痛痛——马的,妳干什么啊——」扬满善终于凶了起来。

  「如果你真是阿善,刚刚一定会说:他奶奶地,这么自大,小心走路踩到坑,摔得狗吃屎。」

  「天,老子夸妳也要被妳骂?」

  「你瞧!这才是阿喜!」见平常脾气坏的阿善回来了,兔兔松了口气。「方才那无精打采的家伙,一定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

  扬满善一愣,发现自己的无措不安表现得太明显了。他赶紧再装凶。「该死,过年过节的,别咒老子!」

  兔兔嘿嘿笑着。

  扬满善深深地看着她。他低头,挥挥手。「吃饭吧!兔兔,妳辛苦了。这些菜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兔兔沉下脸。那说话的语调,又不是平常的阿善了。

  他一定有心事,一定有!

  下午他回来时,她正在午睡。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却忽然被一股力量紧紧地抱住,回头一看,只见扬满善依偎在身边,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边。那时她只觉得幸福、只觉得温暖。这时细想起来,才觉得那拥抱的力道有些诡异。

  可过年过节的,她也不想逼问他什么,免得让他想到更讨厌的事,又被那阴郁纠缠不清。

  两人坐下来,一块吃这团圆的除夕饭——就他们两人。

  一坐定,兔兔还没吃上几口,就忙着给扬满善夹菜。

  「阿善,你吃吃这荷包里肌,我第一次做呢!给我些意见吧!」

  「来来,阿善,多吃些虾仁,冷了就不好吃喔!」

  「椒麻鸡、椒麻鸡,我最拿手的椒麻鸡,你一定要吃的啦!」

  她为了逗他开心,甚至豁出去了,大刺刺地说:「我告诉你喔!阿善。」她眨眨眼。「卖乌参的老板告诉我,男人吃了这个,晚上可是会让人睡不着觉的。你不觉得正适合你吗?哈哈哈──」

  她哈哈大笑,笑到验都红了。没想到自己也可以说这么色的话。

  可扬满善还是那一副沉默样,静静地看着她。

  她觉得有些尴尬,不笑了。

  「吃饭吃饭!」她叫,埋头猛扒饭。

  扬满善放下了碗筷。

  「怎么了?」

  他伸出双手。「兔兔,妳过来。」

  她倒吸一口气,不、不……  不会吧?他还没吃乌参,就想先试试看自己的能耐吗?

  「先吃饭吧!阿善……  」

  「妳过来。」他仍坚持。「我想抱抱妳,兔兔。」

  兔兔怀疑,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想抱抱她吗?

  不过,她只求扬满善开心就好,于是就顺着他,怯怯地走过去。

  扬满善马上将她抱个满怀,手上的力道不断加紧、加重,好像在怕有什么东西会将两人分开似的。抚摸她的厚重双手,更是一下下结实地将他的温度烙印在她的肌肤上,让她舒服得想呻吟。

  却也让她……感觉到他的不安、他的无助。

  他从来不曾这样过,她一定得问个清楚。

  「阿、阿善,你……  」她好不容易才抬起头说话。「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啊!你不要什么都不──」

  可扬满善依然霸道地不给她机会,热烫的唇马上逼了过来,撬开她的小嘴,将他全然的爱深入其中。他用力地吻她,吻到最后,兔兔都虚软无力了,而扬满善也必须找个地方,再更进一步地爱她,更进一步地解放自己即将爆发的欲望。

  「不用吃乌参了,兔兔。」他喘息着笑。「我今天就让妳试试看,什么叫一夜无法成眠的滋味。」

  「可、可……阿善,你不用吃饭吗?」兔兔脸红地问。

  「我吃妳就够了,兔兔……吃妳就够了。」他低哑地说。

  年夜饭,是兔兔精心准备的。

  而他也同样为兔兔做了一些不一样的佳肴。

  一道道充满爱与不舍的,春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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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扬满善用自己厚实的身体,笼罩住满身香汗的兔兔,他热烫的肌肤就是她专属的暖被,让她即使未着寸缕,也不会冷。

  毕竟他觉得还不够,还不能放她走。不但身体要不够,连眼睛也看不够,他还要再看,看她的身上布满了他给她的爱的痕迹。

  觉得膀下又热了,扬满善箍紧了兔兔的小臀,让她再次感受他的欲望。

  「兔兔,休息够了吗?」扬满善低低地问:「我还要再给妳,妳不能睡。」

  她揉揉眼。「阿善,你都不累吗?我好累喔——」

  他握住她的小手,伏下头亲吻她的眼睛,温柔地说:「好,那咱们聊聊天,聊够了,妳还要,我马上给妳。」她累,他也不会强迫她。

  「嗯,好……」兔兔想了想,她轻轻地叫。「欸,阿善。」

  「嗯?」

  「你真的没有心事吗?」

  扬满善一震。

  「现在想起来,你好像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心事。」

  扬满善不说话。

  「男人都是这样吗?」

  兔兔看着他,他也深深地望着兔兔。

  兔兔笑了。「不过,我有心事,我都会和阿善说。」

  他松口气,很高兴话题转开了。「妳有什么心事吗?」

  换兔兔认真地看着他了。「你真的愿意听吗?」

  「当然。」他说:「妳的心事我不听,还有谁够资格听?」

  兔兔笑了笑,说:「你知道巷口那个娇娇吗?金家的佣人?」

  「知道。」上朝时,常在马车上看到她和兔兔一块买菜。

  「她要嫁人了。」

  「是吗?真是恭喜她。」

  「我很为她高兴。因为她的身世比我坎坷呢!金家的主母不喜欢她,害她的生活很不好过。想一想,自己过得真是太幸福了。」她偏过脸,轻吻他的颊。「因为我有一个很疼我的主人,她都不相信,我竟然可以骑到主人头顶上。」

  「嘿!妳这样跟外人说啊?我这侯爷都被妳说得没威信了!」扬满善抱紧她。「那妳有没有说过,有时主人也会骑在妳身上,让妳好舒服呢?」说着,他低头在她的颈窝处呼气,痒得兔兔连连娇笑。

  玩闹了一会儿,兔兔又说:「娇娇嫁人了呢!她真的嫁人了呢!我们都以为,她会继绩不幸下去,现在真好,有个男人可以让她倚靠终身呢!」

  说完,兔兔静了会儿,没说话。

  扬满善被这寂静搞得有些不自在。心里隐隐的,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深深地呼了口气,然后起身,爬到扬满善的胸上,趴在那儿,痴痴地看他。

  一见她光裸的身子都暴露在冷天里,扬满善赶紧用被子里紧她的小身子。

  兔兔说:「阿善,你想,我会有那么一天,穿上那新娘的红衣吗?」

  他正忙着的手,稍稍停下了。

  她再鼓起勇气,说:「而我身旁,站着的新郎,可能就是……  那个……  」

  扬满善的心好紧。

  兔兔笑得脸好红。「可能就是阿善……你觉得,有可能吗?」

  她说出口了,她终于说出口了!

  这些日子,即使他们那么亲密、那么恩爱,可是,兔兔还是觉得,彼此之间缺少了什么。

  原来,就是一句承诺,确保一辈子都可以在一起的承诺。

  这个承诺很平常,就是她当他的妻子,他当她的丈夫。不是每对相爱的男女,最后都会走到这里的吗?

  但是扬满善从没跟她提过。每当他神情严肃地开口,她都以为他要讲的就是这事,可最后期望总是落空。落空的滋味,不好受。

  既然他不开口,好哇,那她就开口吧!她想,她了解扬满善这个人,有些肉麻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她看着扬满善,痴痴地等着。

  室内很安静,听得到寒风刮在门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却始终没有扬满善的应和声。

  他的双眼只是放空,好像心神根本不在这儿。

  她紧张地握着手,吸了口气,又问:「阿、阿善,你还记得吗?我问过你,你觉得我能做你的好妻子吗?你上回没回答我,这次,能回答了吧?」

  他看着兔兔一会见,眼里竟有着,为难。

  那眼神让她心里一抽。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看她?为什么不是在她这样问话之后,马上豪爽的答应她,要她做他扬某人的妻子?

  他为什么要迟疑?迟疑从来不是他扬满善会做的事。

  他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只是、只是……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切都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扬满善抱着兔兔,微微地坐起身,他摸着兔兔的脸,强笑地说:「我说,兔兔啊,妳……不觉得这十几年,我们这样过,不也挺好的吗?」

  兔兔僵硬着身子,任他摸着、吻着。

  扬满善又说:「妳不觉得,呵,我们俩老早就像老夫老妻了吗?妳了解我,我也了解妳,何必讲究那些仪式呢?这样就很好了啊!」

  兔兔低下头。

  「兔兔?」

  她转过身,开始埋头找着衣服。

  「兔兔?妳说话啊。」

  「没什么好说的。」她沙哑地说。

  「兔兔?看我这里,嗯?」扬满善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想抬起她的脸。

  可一看,他像被雷劈到一样。

  她哭了,脸颊上,满是眼泪。此刻,又像有一把刀,突地刺进他的心。

  「我知道了。」兔兔穿上了袍子,下了床,背对着扬满善。她说:「那就这样吧!对啊,阿善说得对,这样没什么不好的,没什么不好的……」

  说完,她就要走出房门。

  「兔兔,兔兔!」扬满善叫不住她。他急了,光裸着身就跳下床,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抓住她。

  兔兔竟推着他,激动地挣扎着。「放开我!」

  他一愕,却不愿放,一股气就将她给抱了起来。她的手要打他,他就用他的怀抱去箍住她的手脚,将她给押回床上。

  「走开!」兔兔大叫:「我不要!我不要!」叫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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