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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王 page 10 作者:唐绢

  扬满善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

  「扬横班?」

  「不安全。」扬满善咬牙道:「哪里都不安全。士侯派那帮狗贼,哼,现在才想拡我报复──蠢货!」

  「难道是因为……  近日那些士侯派高官失踪的事……  」老者恍然。「该不会是扬横班一手主导的?」

  扬满善瞪着眼,即使伤得重,发起怒来还是很有威力。「狗娘养的蠢东西,想杀人报仇,杀我一人便成,扯到无辜的家伙干嘛──」

  忽然,扬满善不说了,老者看到他的脸软了下来。接着,他就要起身。

  他身上全是殷红点点的纱布,他一动,那红点扩散得更快,纱布上甚至冒出了诡异的白烟。

  他全身都在痛,可他还是拉着老者问:「兔兔呢!兔兔怎么了?」

  「她很好,睡了一天就醒了,我将她留在府里,她和大伙都处得很好呢!帮了我们很多忙。」老者安抚他。「不过我不让她来看你就是了,怕她伤心。」

  「她脸上的疤呢?疤消了吧?消了吧?!」

  老者没回话。

  扬满善颤抖着。他知道了。

  「没消吗?来不及了吗……」他摇摇晃晃坐回床上。「她毁容了吗?」

  「我会教她该怎么遮掩过去,还是能正常的生活……」

  「是我的血,我的血……」扬满善喃喃地说:「为什么我的血会那么可怕……那简直、简直是──」他吼了出来。「杀人毒药!」

  「您为什么会那么惊讶?」老者注视着他,幽幽地问。

  「什么?」扬满善一愣。

  「我以为……」老者上前,为扬满善拆开纱布,那些纱布都被腐蚀出坑洞。他拿起这些破烂纱布,正色道:「扬横班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的异能了。」

  扬满善不可置信地摇头。

  「也对,您父母都早逝,隆仁侯家或许便是因这异能,不但早亡,子嗣命也忒差,如今府上也只剩您一位了。」老者替扬满善止血,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手沾上。

  「我什么也不知道……」扬满善低低地说:「我以为,我这个坏脾气,这身大气力,就是先祖传给我的异能……」

  「扬横班知道您的先祖是谁吗?」

  他看着老者,摇头。「你知道吗?」

  「以前,听太后还有一帮老臣说过。」老者说:「是『夫诸』。」

  扬满善瞠大眼。

  「传说夫诸,本是帮助少司命帝统领禁国流域的神祇,由于性情温和,因此天地初化时,禁国境内不曾犯过水灾。」老者取过纱布,一层一层为扬满善敷上。他又说:「可是之后,人们却越来越贪得无厌,总想借着战争来夺取他人辛苦耕耘之物。战争后,河流都是血,都是人的尸体,于是温和的夫诸悲伤了、大怒了,让河流泛滥,冲毁了那些战争的武器,淹死了那些发动战争的人……」

  扬满善吞吐地问:「那他的后代如何了?」

  「自此夫诸性情大变,禁国的河流不再平和,少司命帝因而惩治祂,将祂降等为人。」老者说:「祂的后代,便是您,扬横班。毒血,正是象征了祂那侵蚀大地的洪流……  」

  扬满善呆了半啊。待老者替他裹完纱布后,他仍没反应。

  老者担心地唤他。「扬横班?」

  扬满善笑了,苦苦地笑了。「我知道了,大夫。」他说。

  「知道什么?」

  「知道为什么,我脾气会这么坏……」他摀着脸说:「就是要驱走身边的人,驱走他们,免得被我这身毒血给迫害了……  」

  「扬横班,您别这么想……  」

  「就只有一个笨蛋。」他打断老者,径自说:「那个傻子,忍受我的一切,可最后……  最后却被我给害得毁容……  」

  「那是士侯派那帮人造成的,您别胡思……」

  「士侯派那帮人也是我引进门的!」扬满善激动地大吼:「我到底在搞什么?我简直是个混账!王八蛋!马的我该死!兔兔根本不该跟我这种人在一起。不该!不该!那个傻子!」

  老者还想说什么。扬满善伸手,阻止他说话。

  他仍掩着脸,猛烈地喘息着。歇了会儿,平复许多后,才沙哑地说:「大夫,很感谢你,我没事,你先出去,让我静静。」

  老者叹气,也只有依言出了房。

  扬满善紧紧握着拳。

  不安全。兔兔如果再继续留在他身边,根本是找死。

  他现在是士侯派杀手的眼中钉,再加上他本身就是足以让人致命的剧毒。

  万一那血花再洒得更远,就这么弄瞎了兔兔的眼怎么办?就这么弄哑了她怎么办?就这么害死她了怎么办──

  扬满善猛抓、猛扯着自己的头发,可那点痛却无法扯回他的理智。

  他必须让她离开他,永远离开他……  最好不要再回来了。

  他想到她那张破相的脸。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她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若有人敢嘲笑她,他一定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把那张狗嘴给扯烂的人。

  她还是他最爱的兔兔,最漂亮的兔兔。

  他只是怕,怕她会更自卑自己的身世,更讨厌自己的面相,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忽然,扬满善心里猛地一抽。他发着抖。

  要永远推开她,让她别再回到他身边……

  就只有……只有……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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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第十天了,兔兔跑到扬满善静养的院子去找他。

  那院子门口,仍如几天前一样,有门仆守着。

  见门仆又要拦她,她赶紧说:「大哥,也十天了,总该让我进去看看我家阿善吧!」

  兔兔说起话来,还是像以前一样自在灵活,完全不以自己脸上有道丑疤为忌。之前外人对她还有些小心翼翼,见她不在意,待人又开朗,便也放开了心。

  门仆说:「不过我家老爷交代,怕妳……」

  见门仆又要搬出那一成不变的说词,兔兔赶紧打住他。她说:「我保证,我看到阿善绝对不会伤心。而且大夫太小看阿善了,那家伙壮得跟牛一样,那点刀伤要不了他的命啦!所以,让我进去看看他吧!」

  门仆有些为难。正要想说词回绝她时,院里传来老者的声音。

  「就让兔兔小姐进去,看看扬横班吧!」

  兔兔闻言大喜。

  老者说:「扬横班好许多了,妳别操心。」

  兔兔太高兴了,握着老者的手猛摇。「谢谢您!大夫,真的很谢谢您。」

  老者强笑了一下。「妳脸上的疤好多了,兔兔小姐。」

  「这也是托大夫的褔。」

  「记住,不要太在意您脸上的疤,知道吗?」

  「知道知道。」兔兔笑着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进去了。

  家仆好奇,问老者:「爷,您干啥强调她脸上的疤啊?她根本不在意的。」

  老者板着脸。「待会儿,她就会在意了。」说完,老者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兔兔欢欢喜喜地跑进了院子,一边跑一边沿途喊:「阿善!阿善!我来看你了喔!阿善——」

  看到了扬满善住的厢房,她更加快脚步,砰地一声,撞开房门。

  一进去,她就叽哩呱啦地说:「阿善,我跟你说,你看,我脸上的疤好多了,你站远一点的话就看不出来了喔!你呢你呢?有没有按时擦药,免得到时反而是你的刀疤比我明显得多……  」

  她越说越小声,因为她发现房里根本没人。她一股气装出的欢快都没了。

  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

  阿善那家伙,应该满大而化之的吧……

  她深吸口气,便走出院子找扬满善。

  「阿善,你在吗?你在哪儿?出来看看我吧!我也想看看你耶!快出来啦!好不好?阿善──」

  喊了许久,院子都没动静。

  兔兔又将院子寻了一遍,再喊:「阿善!阿善——我是兔兔啦!你干嘛躲着?是不是变刀疤男啦?嫌你自己太丑啦?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你变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嫌弃你的。所以快出来啦!阿善──」

  喊完,院子还是安静。

  兔兔叹气,嘟着嘴,转身要出院子,打算去问问老者。

  她转身时,眼角余光瞥到了廊道,她一吓,看到那里有个黑影。

  她赶紧定睛细瞧,然后她开心地大叫:「阿善!阿善!」

  站在那廊道上的人,正是扬满善。

  兔兔赶紧跑过去。扬满善却是冷着脸,没有任何动作。

  她跳上廊道,抱住他的粗腰,笑骂着。「阿善,你干嘛躲着啊!莫名其妙!」笑中满是看到扬满善的开心喜悦。

  扬满善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拉拉扬满善的手,摸摸他的身体,笑语中有着急切的关心。「你身体好多了吧?大夫说你中了好多刀,要不是身体硬朗,还真挺不过呢!那些刀疤还在吗?我想看看……  」

  说着说着,她终于发现不对劲,因为扬满善安静得可怕。她怯怯地抬起头,看着扬满善。

  扬满善一直都在看着她,一直看着她脸上的疤,而不是她这个人。

  那眼神让她感到心悸。

  他一直看、一直看……好像那道疤丑到让他不敢置信。

  兔兔感觉到,她这几天筑起的心墙,只消被扬满善这么注视个片刻,就垮了,就毁了……

  她强装镇定,笑了笑。她摸着疤,问:「干嘛这样一直看着我?怎么?你……  你觉得,这道疤很丑吗?」

  扬满善别过头,看向别处。

  他头这么一别,彻底击垮了兔兔的勇气。

  她僵愣住了。

  「我们该回家了,兔兔。」他泠冷地说:「不好叨扰大夫那么久。收拾一下衣服,跟大夫说一声,我们就走。」

  「呃,阿善,你等一下──」兔兔慌张地拉住他的手。

  她希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她希望他只是身体不舒服,所以脾气变糟、不想说话而已。只是如此而己……

  不是因为她变得……丑了。

  可她得到的响应是──

  扬满善甩开她的手,对她低吼:「快走!」

  吼完,便径自快步走开了。

  只留下她独自在那廊上,愣怔着。

  欲哭无泪。

  第8章(1)

  从那天之后,扬满善没有正眼瞧过她。

  即使她已经照着大夫说的,将妆粉磨细、涂在疤痕上,远远看去,仍是一张正常的脸蛋,可是……

  扬满善的眼睛还是逃避着她。

  每当她发现他在逃避她时,她多想对他大吼:你凭什么躲我?凭什么?!都是你!都是你那身毒血,害我变成这样的,你凭什么躲着我?

  可她终究忍住了。

  这是多么残忍的话。即使恨扬满善这态度,但她也没想过要伤害他。

  她只能往好处想,会变成今天这样,也不是扬满善愿意的。或许过些时日,他就会习价了,他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了……

  可即使这样想,一天中,她揽镜自照的次数,仍是多得不可胜数。

  看着镜里的自己,那道又黑又扭曲的疤痕,她不断地告诉自己:

  妳不丑,兔兔,妳不丑的……

  她说着,一直说着,说到喉咙都被哭咽给弄哑了,还是要说。

  兔兔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里,独居独睡,就和与扬满善发生关系前一样。

  有时回到房里,她会发现妆台上有几盒上好的妆粉,全是新买的,盒上的封条都没拆。

  她摸着那上好的漆盒,想,扬满善是抱着什么心态,送她这些妆粉呢?

  是要她不要那么自卑吗?瞧,擦上这些妆粉,她就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了。

  还是……

  快擦上这些妆粉吧!不要老露出那张破相的脸,在别人面前晃来晃去的。

  是哪一个呢?

  她拆开了盒子,抹了粉,细细地往自己的脸上抹着。

  她对着镜子,边抹着,边喃喃地说:「不丑,兔兔,妳真不丑,瞧,擦上这些妆粉,妳就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了,没什么两样了………」

  说着,抹着,眼泪就掉下来了。眼泪糊了妆,她也不在意了。

  她哭,她放肆地哭出来,哭了一夜。

  她哭得太伤心,太绝望,所以也没有发现到门外有人,就这么守在她的房外,听她哭了一夜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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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正午,兔兔到耕市买完菜回家,发现家门大开,许多工人模样的男人搬着箱子进进出出。她惊讶地跟进去,看到那些箱子都给摆进了大厅。

  而扬满善则懒洋洋地坐在那大厅一角的躺椅上,手上揣着一组陶壶、陶杯,瞇眼望向那些正在忙着的工人。

  兔兔有些不敢靠近扬满善。

  她绞着手,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最后,她还是想默默地躲开,就装作她什么也没看到吧。

  「欸!兔兔……」可扬满善早看到她,拉着慵懒的声音唤着。

  她没过去,扬满善更不耐。「妳过来啊──」

  一听他这口气,她更是想走。

  他用力拍桌。「叫妳过来!妳聋了是不是──」

  这震天一吼,把搬运工人都给惊呆了。

  「快搬!关你们啥事啊——」他看不顺眼又是乱骂一阵。

  工人们埋头苦干,赶紧搬完走人。

  瞬间,大厅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兔兔和扬满善。

  兔兔吸一口气。「你不是上朝吗?怎么又回来了?」

  扬满善没理她。他又斟了酒,摇摇不稳地起身,来到那堆箱子旁晃了晃。

  「妳啊,过来看看,看看我替妳买的,嫁妆。」扬满善刚刚还在发火,现在竟是在笑。

  她心里一突。「嫁……嫁妆?」

  「对啊,嫁妆。」他重重地拍着箱。「妳打开来看看,看看嘛!」

  兔兔的手在发抖。

  「开啊!打开啊──」

  她不想开,觉得此时的扬满善好诡异。

  她不要上当,她绝不会上当。

  她不会那么天真的,把这些都当成是自己的嫁妆!

  「马的!我叫妳打开!」他摔下酒壶,扯着兔兔的手,要她去拉开箱子。

  兔兔尖叫,用力地抽开手,踉跄地退到一边去。

  可扬满善竟不让步,又要追过来扯她。

  「阿善!」兔兔叫着:「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以前的阿善绝不会这么粗暴的强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没怎样!」扬满善凶她。「叫妳开个箱子,没要妳的命。」

  「好哇,你说那箱子里,是、是我的……」兔兔忍着哭意,颤抖着说:「我的嫁妆,是不是?」

  「对!」

  「我和谁要成亲了?」

  「妳说呢?」扬满善坏坏地笑着。

  兔兔呼口气。「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说妳想说的。」

  她心一横,冲动的脱口而出:「我和你的!」

  扬满善脸一呆,随即仰天哈哈大笑。这笑声,彷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她低下头,不想看他这样笑。

  「我告诉妳,兔兔,我对妳有多么好。」他踢开地上的酒瓶碎片,笑着说:「不但替妳找到一门亲事,还为了妳嫁过去后不要被婆家瞧不起,又替妳找了户绝对有来头的娘家,好让妳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瞧,我扬满善对妳多好,简直是太好了,妳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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