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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儿不敌娇娘子(上) page 8 作者:千寻

  现在食衣住行,贺关就没有一行是门外汉。

  季方接手帐册,转身往王府走去。

  清晨,朝暾初升,一缕炊烟从陆家的烟齿缓缓升起,这是陆家的专属气味——药香、食物香融合一起。

  那天,人牙子带陆溱观看过几间房,她最喜欢这里。

  两排共十间房,占地倒是不算大,对她们母女俩来说绰绰有余。

  前排安排了大厅、书房、药室、厨房跟柴房,母女俩和采茵住在后面屋子。

  采茵是季方大力鼓吹之下买回来的丫鬟,季方本想让陆溱观再多买几个小厮、厨娘的,但买房后,身边的银子就不多了,陆溱观自己挨饿无妨,却不想饿着水水,她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便拒绝了。

  这宅子最好的是前后院很大,后院有口井,还有鸡舍,她答应过水水的,因此搬过来第二天,就给女儿买了一窝鸡和两只小兔子。

  她又让人盖起几间猪圈,倒不是为着吃猪肉,而是别有用途,最近她订下几只待产的母猪,这几天将陆续送到。

  前院她搭起一些竹架子,打算用来晒药材。

  季方说蜀州夏天炎热,前院的老桃树千万不能砍,到时有那个浓荫,便晓得好处。

  她留季方一起过年,季方欣然接受。

  她对季方和采茵相当感激,他们里外操办,把这里布置妥当,也是他领水水到新学堂报到,采茵还特地带水水上街裁几块布做新衣、新鞋和新书袋,水水满心期待上学堂,季方还送她笔墨纸砚,勉励她好好念书。

  第四章  蜀州新生活(2)

  蜀州的新年和京城一样热闹,元宵那天,王府放了不少烟火与民同乐。

  五彩缤纷的烟火,让水水兴奋得不得了,季方还把她抱到屋顶上看,乐得她手舞足蹈。元宵过后,季方返京覆命,她们也开始展开新生活。

  清晨起床,用过早膳后,学堂的马车会过来接人,采茵得带水水到指定的地方等车,而陆溱观背起医箱当起铃医,在住宅区、商街上缓步慢行。

  中午马车送水水回来,采茵做好饭菜后就去接人,等陆溱观回家,三人用过饭,小憩片刻,采茵领着水水复习功课,陆溱观则钻入药室制药。

  她打算把娘留下来的药方一一制成药丸。

  晚上陆溱观陪水水玩一会儿、说说话、讲讲故事,水水睡得早,待她睡下,陆溱观便拾起医书,复习娘教导她的医术。

  生活简单却也充实,比起在程家永无止境的等待与沮丧,好太多。

  「姑娘,早饭做好了,我去喊水水起床。」采茵在围裙上擦两下手,圆圆的脸笑出两个小酒窝。

  「好。」

  采茵确实是个好帮手,听说过去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她会打理家务、会缝衣服,清洁打扫都做得很好,最好的是她识文懂字,能教水水念书,还能帮她管理药室。

  这种丫鬟,买一个顶十个,陆溱观觉得自己赚大了。

  不只她,连这房子都赚很大,依市价,她根本买不起,只是宅子主人在京城当官的儿子出事,得一大笔钱急用,这才半价售出,唯一的条件是要马上拿到钱,而她为了离开程家,把所有家当全换成银票,兜在怀里,双方一谈就成。

  进到药室,陆溱观把做好的六味地黄丸放进医箱。

  当了几天铃医,到现在还没开张,有一户人家都已经打开门了,发现大夫是女子之后,二话不说又把门关了起来。

  这会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宁可忍受后宅肮脏事儿,也不愿和离,有没有本事是一回事,这世道对女人确实很残酷。

  但她不会被打败的,一定、绝对、肯定!

  走到厅里,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饭,陆溱观不认为在小小的家里还需要分主仆关系,都是搭伙过日子。

  「茵姨今天做的蛋没焦呐。」水水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似的,夹起一整颗蛋,一脸惊奇。

  「是啊,采茵的厨艺进步好快。」她刚来的时候,连柴火都不知道要怎么生,幸好陆溱观有过两年辛苦日子,厨艺普通,生火煮汤还难不倒。

  采茵笑得满脸得意,她可是下死功夫硬学的,幸好她天资聪颖。

  「以后会更好。」采茵抬抬下巴,自信满满。

  「水水,快谢谢茵姨,以后我们有口福喽!」陆溱观笑道。

  「谢谢茵姨。」

  水水满足的小脸让采茵太有成就感,笑得更开心了。

  「水水去学堂好几天了,还喜欢吗?」陆溱观问。

  水水略略一笑,偷看采茵,眼,采茵同她使眼色,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看得陆溱观也跟着笑。

  「你们有秘密?我也要听。」

  水水在桌子底下踢踢采茵,采茵用膝盖顶顶水水,两人笑得越发暧昧。

  「真的不说吗?我好伤心。」

  水水心急,用手肘顶采茵。「茵姨说啦!」

  采茵这才好笑地道:「咱们家水水可是大出风头呢,一整个班就两个女娃儿,咱们水水模样长得好不说,连默书都比别人强,有个男生看她不过眼,老找她比赛。」

  「比赛默书?」

  水水接话道:「对啊,他叫李成功,住在咱们家隔壁,我们已经比三天了,我每次都赢。」

  采茵道:「李成功是独子,家里对他寄望颇高,过去他是全班最厉害的,现在硬生生被水水拼过去,面子挂不住,回家后发愤读书。看儿子这么积极,问明原委,李家太太高兴不已,命人送礼过来,说要谢谢水水。」

  「娘,我可以赚钱啦,厉不厉害?」

  陆溱观雏眉问:「李家送什么过来?」

  「两匹绸缎,姑娘别担心,我已经还了礼,是过年前买的人蔘,年分不高但品相挺好,不会失礼的。绸缎我打算给水水做几套衣服,班上另一个小姑娘是富家千金,成天穿金戴银,衣服全是最新的款式,咱们水水可不能被她比下去。」

  水水非常同意采茵,用力点头道:「可不能被她比下去。」

  陆溱观轻轻摇头,叹口气。

  采茵问道:「姑娘觉得不好吗?」

  「比较是没有止境的,而竞争缺乏意义……」

  采茵抢白道:「不对,学堂的师父说了,学问不进则退,与人竞争也是不进则退,要赢就不能躲闪退避,世上没人会记得失败者的忍让。」

  水水的头点个不停,是啊、是啊,就是茵姨说的这样。

  「与其忙着打败对手,倒不如确立目标、奋力向前,当眼界只限于与人较劲时,就输了。因为当你卯足劲跟别人较力的时候,有许多人正在奋力高飞。」

  听着两人对话,水水小脸犯愁,皱起眉头,犹豫地问:「娘,我们是不是因为输给二夫人,才必须离开爹爹?」

  陆溱观一顿,心疼地摸摸女儿的头。

  离开程家后,女儿半句话不多问,她本以为是女儿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原来是心疼她这个「失败者」,怕惹她伤心。

  把女儿抱进怀里,陆溱观认真地道:「娘问你,叶子离开树,是因为树对它不好吗?」

  「不是……吧。」

  「那么是风抢走叶子吗?」

  「也不是,是因为秋天到了,叶子就应该掉下来。」

  「没错,正是因为时机到,它们不再适合在一起,所以叶子决定离开大树,爹和娘也一样,我们不再适合在一起,所以娘决定离开爹,与输赢无关。」

  「可我觉得是爹和二夫人的错,是他们对我们不好。」

  「既然已经离开,再论谁对谁错有什么意义?既然不适合,与其勉强纠缠,耗尽对方养分、一同枯萎,不如坦然聚散,各自相安。」

  这话对水水而言太困难,她无法理解,如果不是他们太坏,娘怎会痛苦伤心?分明是他们的错,要怎么坦然聚散、各自相安?

  「说得容易,谁知道离开树后,叶子会变成怎样?」采茵同样不明白,分明那人有错,为何要轻易原谅?

  「叶子也许会被有心人珍藏,也许随风纷飞不知去向,也许落地生根发芽,努力成长。不知道未来的路,确实令人惶惑不安,但相较在一起时的伤害,我宁可选择勇敢。」

  采茵又问:「那就不怨、不恨了吗?」

  「把力气拿来怨恨?不,我宁可拿来往前奔跑。采茵,我知道你关心我,但请你相信,未来的路,我会越走越开阔,我不是因为输了才离开水水的父亲,而是想要振翅,想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好。」

  采茵不由得笑了,她如此有自信,难怪会被看重,这样的性情世间少有。

  顿了一下,陆溱观想到一件事儿,问:「不过……你怎么晓得水水的同学穿金戴银,衣服是最新的款式?」

  她又没去学堂上课,而水水可搞不清楚什么衣服款式叫最新。

  采茵被问倒了,水水也满脸疑惑地望着她,让她忍不头皮发麻。

  她搔搔头,装出一脸的害羞。「我不放心水水,担心她被李成功欺负,就偷偷跑去学堂看她,可是家事我一样也没落下。」

  听她这么说,陆溱观怎会计较,那是当娘的心情,陆溱观很高兴,有人和自己一样关心水水,她将掌心覆上她的手背,诚心地道:「谢谢你,采茵。」

  「我们是一家人啊!」

  「是,我们是一家人。」

  吃过饭,陆溱观背起医箱,到外头行医,采茵送走水水后回到家里。

  不多久有人敲门,采茵打开门,迎进三个仆妇,她们手里拿着东西,一进门,就各自忙开了,有人在厨房里切切洗洗,有人擦桌抹椅,里里外外打扫仔细。

  「采茵姑娘,鞋子已经做好,昨儿个你说的那块绸缎我带回去吧,明天先赶一套出来。」

  「不必了,姑娘说和别人较劲儿不好,先缝两床夏被吧,蜀州夏天来得早。」

  「行,连软枕都缝上几个吧。」

  「你们先忙,我去看看水水,半个时辰就……」话未说完,她沮丧地把话给吞回去,不好,再露出破绽可不行,她连忙改口道:「我去厨房看看秦娘子。」

  还是多学点厨艺才实际。

  「对了,季爷问什么时候送人过来?」

  采茵想了想,回道:「明天吧。」

  「是,我回去给季爷传话。」

  不多久,厨房传来锅铲声。

  不多久,屋里屋外焕然一新。

  不多久,「家人」就要回来了,采茵眉飞色舞。

  相较采茵的顺风顺水,陆溱观没那么幸运,今儿个又是半个病患都没。

  眼看接近午时,她决定先去买点药材,家里药室没有怀牛膝,何首乌也该补一点,还有些其他药材……今天她打算炮制七宝美髯丹。

  药铺多数集中在东国街,之前的药材是季方买的,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东国街,她很讶异药铺医馆这么多,半点不输京城。

  想了想,她打算先快走一遍,看看有哪几家医馆药铺。

  加快脚步,走过几家之后,陆溱观发现前方有一间医馆人满为患,病人都排到铺子外头了,她直觉抬起头看向招牌。

  济世堂?是黄公子开的济世堂?

  略略一想,她走进去,一名伙计立即迎上前。

  「姑娘要看病吗?先到那里填单挂号。」

  陆凑观笑开,没错,确实是黄公子的济世堂,他落实得还真快,就此看来,他确实是个精明商人。

  「不,我要买药材。」她拿出单子交给伙计。「这些药材都有吗?」

  伙计看了看,笑道:「都有,姑娘稍等,我马上让人给姑娘准备。」

  伙计离开,陆溱观到处走走看看,有三个诊间,诊间外面有个房间排满长凳,让病患坐着等候,但病患太多,因此有人在外头等候。

  一名穿着白衫的年轻姑娘从诊间探头,扬声唤,「三十七号,林公子。」

  马上有人起身,跟着姑娘进诊间。

  是护理人员吗?这不关她的事,她却觉得好开心,这就是娘想要的医馆,对吧?

  满足叹息,她走往柜台准备拿药材时,一名痩削的男子突然脸色惨白、手抚着胸口,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要不了多久人便瘫软在地。

  康掌柜见状,立刻冲进诊间,把大夫请出来救人,动静闹得很大,三位看诊大夫都冲了出来。

  他们接连号过脉,看看彼此,都摇摇头,这人没救了。

  陆溱观上前,挤开大夫们,号脉观色,她把头贴近对方的胸口细听,片刻后,她对大夫们说:「是气胸。」

  三位大夫困惑的面面相觑,不知气胸是什么。

  陆溱观也没时间同他们多解释,立即拔下发簪,往病人两层肋膜中间刺下,病人立刻吸到空气,暗紫的脸色回转,她的发簪是中空的,肺部的液体顺着管子流出来。

  在场其他人看到她的动作,先是狠狠倒抽一口气,接着无不感到惊奇,就连三位大夫都深感不可思议。

  陆溱观说:「等里面体液流完就可以了。」

  康掌柜连忙指挥两名伙计上前,把病人抬进病房,一名大夫也跟着进去。

  庄大夫想了下,走到她面前,拱手相问:「可否请教姑娘,何谓气胸?」

  「简单来说,就是肺破了个洞,造成肺部塌掉,没办法正常换气,气体便开始从破洞处漏往两层肋膜中间,造成肋膜中压力开始上升,没办法提供肺部膨胀的负压,于是产生冒汗心悸现象,严重的话会导致昏迷。」

  庄大夫听了个八成,但他无法想像,肺部怎么会塌陷?也想像不出肋膜长成什么样?只能自叹技不如人。

  这时,站在人群后方的黄宜彰走了出来。

  打从陆溱观开始为病患把脉时他就认出她了,她的医术确实不同凡响,庄大夫的性子傲得很,很少把人看在眼里,更别说女人,可这会儿他的表情……是吃瘪?

  美丽的女人会让人多看两眼,尤其是既聪慧能干又美丽的女人,他对陆溱观的印象很好,并且越来越觉得她好……

  黄宜彰走到陆溱观身边轻唤道:「陆姑娘,又见面了。」

  「黄公子?」陆溱观难掩讶异,他开的医馆有二十几间,怎么就这么刚好人在这里。他理解她的讶异,解释道:「我住在櫂都,陆姑娘看见了,这是第一间照姑娘建议改变的医馆,自从改成这样后,病患变多、抓药的顾客也多了,都是姑娘的功劳。」

  「黄公子客气。」

  「姑娘能否拨一点时间,咱们谈谈?」

  「不了,水水在家里等我,下次有机会……」

  「我只想问问姑娘,愿不愿意到这里坐堂,价钱好谈。」

  陆溱观忖度,借着济世堂的名气,或许会有病患肯让自己看病,只是……「水水还小,我没有太多时间,如果只有上午……」

  「行,就早上两个时辰,还是老话,诊金由姑娘开。」黄宜彰快人快语。

  「诊金就不用了,但如果病人有需要,我想把自己炮制的药丸卖给病人,行不?卖得的钱,济世堂可分两成,黄公子觉得如何?」

  她的大气,令黄宜彰更加欣赏,他笑出一双桃花眼,回道:「姑娘连诊金都不收,我还向姑娘要求两成?这种便宜占尽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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