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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哭小嫁娘 page 8 作者:古灵

  “听不见啊,夫君,我听不见你说什么呀?”

  听了好半天都听不到他想说什么,再抬起头来,却见方瑛的唇瓣不再蠕动,已然放弃了说话,只那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紧紧瞅定她,无声诉尽千言万语,是依恋、是不舍、是无奈、是歉疚。

  然后,他静静的吐出最后一口气,瞳眸无力的阖上了。

  香坠儿没有哭,也没有叫,她只是不相信的瞪着眸子,仿佛夫婿只是累了眯一下眼,待会儿就会再睁开来看她。

  他还有话要告诉她不是吗?

  但他没有,那弯月般的眼儿再也不会睁开来了,那爱笑的眸子再也不会笑给她看了。

  四周依然包围着数百上千个土蛮子,他们还举着大刀,还准备要杀戮,还想再见血,但不知为何,他们不但一动也不动,甚至没有半点声息,一点点都没有,只有风声悄悄的掠过。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道柔细的哭声若有似无的轻轻扬起,那样柔和、那样细腻,如果不是现场完全的寂静无声,根本听不见。

  但是,不过片刻间,那哭声便已清晰显明地传入方圆一里内每一个土蛮子,还有每一只飞禽走兽的耳内,于是,敏感的飞禽首先惊扰的拍翅而起,刹那间,天空中布满了亡命飞逃的鸟儿。

  无穷无尽的哀伤、无休无止的悲惨、无边无际的痛苦,那哭声仿佛撕裂开自己身体一般的哀鸣。

  林子内,密叶间的金丝猴、长臂猿也开始惊恐的吱吱叫,伸展四肢攀藤跳跃逃向另一头的树林外;而地上的兔子、山猪、野雉,甚至老虎、野狼也不约而同狂乱的奔离,想要逃开那可怕的哭声。

  多少肝肠寸断的悲伤,多少镂心刻骨的痛苦,令人绝望,教人心死。

  实在听不下去了,有人捂起耳朵不想再听,但奇怪的是,那宛如杜鹃泣血的哭咽反而更清楚的流入他们耳里。

  那样哀怨、那样无奈,无法逃离、无法解脱。

  不,不想再听了,不想再听了呀!

  悲悲切切,凄凄惨惨……

  不要听了!不要听了啊!

  第五章

  前一年,君兰舟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老婆拐去做义诊;重阳之约又因为老婆而放过了仇人,之后他们顺道去探望小妹,却发现小妹已随夫家搬到京城里去了;再一回,他决定老婆优先,因为老婆身怀有孕,他必须先带老婆回家去安产,尔后再去探望小妹。

  今年,老婆又拐他去做义诊,他便决定要优先去京城探望小妹,于是把儿子交给大哥,正待出发,独孤笑愚闲来无聊多问了一句——

  “你要先义诊,还是先带老婆回娘家?”

  “不,先上京城探望小妹。”

  “咦咦咦?你要去探望小妹?我也要去!”

  小孩子就是爱跟路。

  结果,两人行变三人行,君兰舟的儿子转手又丢给了大嫂,独孤笑愚便和他们一起出发了。

  谁知三人赶到京城,却又发现小妹溜到云南去找老公了,只好先带诸葛蒙蒙回娘家,好说歹说才让诸葛蒙蒙同意待在娘家等候他们,然后,兄弟俩再一块儿上云南去找小妹。

  没想到……

  “不见了?她怎会不见了?”独孤笑愚气急败坏的大叫。

  “也不知怎地,我们正在说话,她就突然不见了!”方瑞心虚的呐呐道。

  独孤笑愚眯了一下眼。“当时你们在说什么?”

  方瑞犹豫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因为那是军情,不应该随便说出去的。

  还没听完,独孤笑愚就脸色阴郁地向君兰舟使了一下眼神,两人同时一晃身,不见了。

  话说一半,突然失去听众,方瑞愕然傻住。

  呃……大嫂好像就是这样消失不见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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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一听到哭声,独孤笑愚立刻脱口道:“记住,一刻钟!”然后与君兰舟相互点住对方的耳穴。

  哭阎罗的哭声最可怕的是,超过一刻钟时间,不要说聋子,连死人也听得见。

  两人又奔驰片刻,穿过一片林子后,眼前豁然开朗,然而这片开朗实在不怎么开朗,反倒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厉。

  数百上千个凶悍的土蛮子正在那里挥刀没命的互相砍杀,宛如有什么千百代流传下来的深仇大恨似的,手断了,继续砍;脚断了,继续砍;人死了,还是继续砍,好像不把对方砍成肉酱就无法罢休,现场一片尸山血海,惨不忍睹。

  更夸张的是,连大象都在相互撞击,头破脑塌,血流成河,骨头都白惨惨的跑出来了还在撞个不停。

  “小妹在那里!”

  独孤笑愚指着杀戮人群中央,但他自己都没听见,君兰舟更不可能听见,这才想起他们都点住了耳穴,于是推推君兰舟,再说一次。

  “小妹在那里!”听不见,应该看得懂嘴型吧?

  君兰舟看懂了,两人当即一起飞身越过杀戮人群,一眼见到垂首呜呜咽咽,绝望地悲鸣不已的香坠儿,怀里竟抱着个血淋淋的身躯,两人不约而同心头一沉。

  来迟了吗?

  甫落下身子,君兰舟立刻伸指按向香坠儿怀中血人的腕脉,先是皱眉,忽又双眼一亮。

  “心脉尚未断绝,还有救!”

  一直盯着他看的独孤笑愚马上就看懂了君兰舟说什么,心中一喜,马上扶起香坠儿的脸儿,毫不客气的甩了两巴掌。

  “别哭了,坠儿,妹夫还有救,坠儿,你听见了没有,坠儿?”

  巴掌一打下去,哭声就止住了,但香坠儿仍是一脸茫然,仿佛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独孤笑愚明白她是哀伤过度,一时难以回过神来,于是先和君兰舟相互点开对方的耳穴,再轻轻拍拍香坠儿的脸颊,并柔声呼唤她。

  “坠儿,妹夫还有救,听见了没有?坠儿,妹夫还有救啊!”

  又说又拍了片晌后,香坠儿才慢慢出现反应,她徐徐蹙起了眉头,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还……有救?”

  “对,妹夫还有救!”独孤笑愚更用力的重复自己说的话。

  香坠儿困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但……他的呼吸……”

  “你二哥说有救就有救,你不相信你二哥吗?”说着,独孤笑愚向君兰舟点点头示意。

  君兰舟立刻扶正躺在香坠儿怀中的方瑛,再将早已准备好的十三支金针飞快的刺入方瑛胸前,根根没入,半点不露,旋即狠狠地在方瑛心口处重击一掌。

  没有动静。

  再一掌。

  还是没有动静。

  第三掌。

  终于,奇迹似的,方瑛竟然应掌喘了一大口气,又咳了两声,随后,胸膛也开始急促的起伏,虽然轻微,但确实是有动静了。

  就在这一瞬间,香坠儿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实,狂喜的失声大哭。

  “夫……夫君没死,他没死!”

  “他没死,但还是要尽快施救!”说着,君兰舟从香坠儿怀里抱走方瑛,话才说完,人就不见了。

  “我们快跟上去!”独孤笑愚扶着香坠儿起身。

  “等等,还有……”香坠儿揪住他的衣袖,又哽咽了。“公公……”

  独孤笑愚无语,默默地开始在遍地尸首中寻找那个等于是被他亲娘害死的人。

  周围,土蛮子人仍在相互砍杀,已经失了魂、丢了魄,即使哭声已停,他们的脑子也回复不过来了。

  风,悄悄的呜咽,为在战场上流连的魂魄,静静的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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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得知方政已阵亡,沐晟马上带兵溜到永昌去了,龙川江畔只剩下孤伶伶一座营帐。

  “大哥,妹夫伤得太重,我一个人没办法,你得立刻赶回去请我爹来一趟。”

  “行,我立刻赶回去。”

  “十三天。”

  “什么十三天?”

  “十三天之内一定要赶回来。”

  “什么?”独孤笑愚惊叫。“就算我们不吃不喝也不睡的赶路,也赶不及呀!”

  “那妹夫就没救了!”君兰舟冷漠地道。

  独孤笑愚窒了一下,咬了咬牙根。“好,我会赶回来,你带小妹和妹夫到昆明等我们。”

  这里是最前线,沐晟都逃了,留在这里连安全都谈不上,更不可能静静养伤。

  “我会先租一栋屋子住下。”

  “留个记号,我会找到你们的。”话落,独孤笑愚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可不想在来不及之后再去面对小妹的哭声,所以,他得拚老命卯起来赶路,不但要赶回去敦请二叔的大驾,还得顺便告诉他亲爹一声——

  他老人家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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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放心方瑛,但方瑞四兄妹还是不得不先行离去,因为他们必须送父亲的遗体回乡安葬。

  乘兴而来,却穿着孝服回去,真不知方夫人要如何接受这等剧烈的转变!

  “不可!”君兰舟抢下香坠儿手中的碗。

  “但那只是米汤,夫君……”香坠儿眼眶又红了。“夫君好像很渴呀!”

  君兰舟瞄一下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人,那张脸死人似的灰白,不要说渴,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感觉。

  “他伤得太重,暂时任何东西都不能下肚,连水也不成。”君兰舟温声解释,并递给她一只小瓶子。“只能用这九转返魂液沾湿他的唇,滴两滴润润他的喉,千万别流进肚子里去!”

  “二哥,你……”贝齿咬住下唇,香坠儿泪眼汪汪的瞅住他。“你真的能救活夫君?”

  “可以。”只要他爹赶得及。

  得到肯定的回答,香坠儿放心了,唇畔绽开一朵可怜兮兮的笑。

  “谢谢你,二哥。”

  “自己兄妹,说什么谢。”君兰舟怜惜的抚挲香坠儿的头发。“倒是你,守在妹夫身边好几天了,最好去眯一下眼,打个盹儿吧!”

  “不,在他清醒之前,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他身边!”香坠儿坚决地道。

  “那么就吃下这个,”君兰舟再交给她另一只瓶子。“每天一颗,不然你的身子会撑不下去的。”

  “谢谢二哥。”香坠儿感激的收下。

  白鹤山下,昆明湖畔,他们租下了一栋砖瓦民屋,几日来,香坠儿总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方瑛床边,连吃喝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君兰舟要是不给她药吃,大概再两天,她也会倒下去了。

  君兰舟若有所思的注视她片刻。

  “小妹,妹夫对你好吗?”

  香坠儿瞅他一眼,默默在床畔坐下,温柔的为夫婿掖好被子,再小心翼翼的把九转返魂液滴在他干裂的唇瓣上,滴入他饥渴的嘴里。

  “现在我敢说了,二哥,我是为了娘才答应嫁到方家去的,其实我根本不想嫁人,直到新婚夜里,我都还好害怕、好害怕,还在想说能不能后悔,能不能丢下一切逃回家去?但此刻……”

  她轻轻叹息。“我只庆幸我嫁了,能够嫁到方家来是我的运气,不只夫君对我好,疼我、怜我、呵护我,公公、婆婆也好宠我,不,他们比爹娘更宠我,爹娘偶尔还会骂骂我,但他们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我说……”

  她含泪微笑。“人家说小姑最难伺候,但我那三位小姑跟我处得可好着呢,夫君不在我身边时,她们怕我寂寞,不是常常来找我闲磕牙,就是带我到处去玩、去逛。二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下辈子能再嫁到方家来,因为他们对我就是那么好,好得我舍不得离开他们,一个也舍不得!”

  君兰舟长长吁出一口气。“那就好。”

  担心的就是她嫁错了人,日子过得不幸福,如今,这种问题已不再需要操心,唯一的麻烦是……

  他爹赶得及来救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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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了!

  毒阎罗及时赶到了,而且是在第十二天时就赶到了,带来所有最珍贵罕见的药材,连一口气都来不及喘两下,父子俩就开始动手为方瑛诊治。

  不只毒阎罗,连笑阎罗和哭阎罗也一道来了,反倒不见独孤笑愚。

  “他赶路赶得快断气了,还在后面喘息呢,大概要晚个两、三天才会到。”笑阎罗解释,再扶起小女儿的脸,仔细端详。“你呢?坠儿,你可还好?”

  唇瓣抖了一下,香坠儿又开始发大水了。“只要夫君没事,我什么都好!”

  看到久未见面的爹娘,她应该向爹娘撒娇,应该向爹娘哭诉,说她有多么想念他们、有多么牵挂他们,但没有,她连一句爹娘都没叫,心里头惦念的始终是生死未卜的夫婿。

  意识到这点,笑阎罗马上了解了。“你那么深爱他,嗯?”

  “我爱他!”连红红脸都没有,香坠儿啜泣着,呢喃着吐露出心底深处的老实话。“我好爱好爱他!”

  原是懵懵懂懂的只觉得自己好寂寞、好寂寞,没想太多,也没思考太深,直到这生离死别的关头上,她才幡然醒悟,不知何时,不知哪一刻,自己的心已完完全全牵系在夫婿身上了。

  笑阎罗颔首。“你放心,你二叔和二哥会救活他的。”

  而一旁的哭阎罗自始至终只是默默的饮泣,泪水哗啦啦的流,却连一个字也不敢吭,因为……

  一切都错在她!

  整整一日一夜,又是针线、又是热水、又是绷带,毒阎罗父子俩联手也几乎搞了个灰头土脸,这才勉强从鬼门关口硬将方瑛拉了回来。

  内室门终于开了,毒阎罗父子俩满身疲惫,一脸倦乏的前后走出来,香坠儿第一个抢上前——她连眯一下眼都没,笑阎罗、哭阎罗随后迎上去,急切又担忧的抢着询问状况。

  “怎样?怎样?没事了吧?”

  “没事了。”

  “幸好!幸好!”笑阎罗喃喃道,回头看,小女儿早已溜进内室里去了。“真没想到,原以为坠儿嫁到方家去,起码也得花上十年八年时间才能习惯新环境,却没料到不过一年多不到两年光景,她对方家的感情已是这么深刻,看来方家上下对她可不是普通的好呢!”

  刚端来热茶给毒阎罗父子俩的哭阎罗不禁瑟缩了一下,羞愧的又背过身去掉眼泪,而一向怜爱妻子的笑阎罗竟也不予理会,迳自落坐,任由她在一旁啜泣。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他问的是毒阎罗父子俩。

  “不用,我们吃两颗药就行了。”毒阎罗说,一面与儿子各自吞下药丸。

  “好,那么坐下,我得跟你们谈谈。”一待毒阎罗父子俩坐下,笑阎罗马上开始说出他的决定。“方家失去的,我已弥补不了,只能加倍补偿他们的未来,虽然咱们的规矩是一生只能有一个传人,但这并不表示不能教其他人武功,而是全部武功只能传给一个传人,其他的只能传授部分……”

  “他的内功我负责,”不等笑阎罗说完,毒阎罗就做出了回答。“一年之内,让他拥有六十年功力,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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