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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愁嫁(上) page 12 作者:千寻

  童心暂且将怒气放下,望向他的忧郁表情,心思微动,几分同情出笼,人人都图光鲜亮丽,谁会在乎对方的晦暗过去?

  “有机会的话,能带我去祭拜母亲吗?”她真心问道。

  “你想去?”黎育岷讶异,她居然不介意母亲的出身?任何女人知道自己有个青楼名妓的婆婆,定要打死不承认的,可她想去祭拜?眼角多出几分温柔,这个女人从来不在他的想象中。

  “想。我会因此得罪任何人吗?”比方现在名义上的母亲。

  “如果会的话,你就不去了吗?”他反问道。

  “还是去,只不过悄悄的去,别大张旗鼓的去。”她老实道。

  她的回答令黎育岷仰头大笑。

  他的笑很好看,一笑,春暖了、花开了,温温的感觉涡过心中,有副好容貌的男人真的很吃香。

  她挑挑眉毛笑道:“阳奉阴违的事儿我做的还少了?”

  “意思是,就算岳父想尽办法捆住你的手脚,你还是有本事折腾?”他早想过,她不是听话的大家闺秀,明面上顺从是有的,要让她打心底同意信服,恐怕不容易。

  “有的人天生是鸿鹄苍鹰,除非剪除他的羽翼,否则一得机会他还是会翱翔天际。就像你母亲,若是跟对男人,怎知她不会成就一番泼天事业,是男人误她,是命运苛待她,可这世间就是如此,有舍方有得,她舍却自己成就了你,你该感激她的取舍。”

  黎育岷摇头微笑,他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企图予他一份温馨。

  再握紧她的手一次,他喜欢同她说话、喜欢她的聪明慧黠、更喜欢她的逗趣幽默,在他眼中,多数女人都是傻的,所以他对妻子的要求是温柔婉顺、温良恭俭,从没要求过智慧才情,而她……给了他意外之喜。

  “童心,你不像外传那般铁面冷血。”

  “那是手下败将的中伤,真实性要大打折扣,就像你……”她皱皱鼻子,实话道:“你也不像传说中那样亲切温柔。”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她隐约看出他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把刀,随时可以开刃见血,他是个不容许旁人算计的。

  在这样的男人眼皮子底下,能阳奉阴违到什么程度?她没有太大把握。

  “看来,我们对彼此都不甚了解。”

  她耸肩夸张地叹口大气,“同意,盲婚哑嫁真是件可怕的事,我爹爹和你祖父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不过是想把两只鸿鹄关在一起,看看他们是会合力冲破牢笼、寻得一片天空,还是会互争互斗,弄得鸡犬不宁。”

  他的话惹笑了童心,可不是吗?把两个都想控制对方的人凑在一起,家宅怎能安宁?

  她原想嫁一个唯唯诺诺、就算帮不了忙也不能阻挡自己的男人,却没想到嫁了个有主意的,夫妻之间若是一场争夺战,对手是他,她的胜算不高。

  “童心,你从不介意自己的名声吗?”黎育岷突地转移话题。

  “说不介意是假的,但身为童家女儿,我有卸不去的责任,后来慢慢见识多了,看事情不再人云亦云,对于名声这种事我有自己的见解。”她诚实回答。

  “什么见解?”

  “好名声与坏名声的分野在哪里?在于结论,成功了便会得到奉承赞美,失败了便遭遇落井下石,名声好坏不在于你做什么事,而是你有没有把事情给做好、做得让所有的人打心底羡慕。就像静亲王妃,她开的铺子哪会少,且一家比一家挣钱,可我从没听见谁诋毁静亲王或王妃,反而羡慕的大有人在。”

  她羡慕苏志芬,除了她的能力外,还羡慕她能嫁给一个不介意妻子扑腾的好男人。

  天底下有几个男子能够欣赏妻子的成就胜于她的身家背景,有几个男子能支持妻子的才能胜于一座可以给自己增添颜面的牌坊,说句刻薄话,若是女人肯上吊自尽,朝廷就为她建一座贞节牌坊,她敢保证,整个大齐会在短死间内死掉一半以上的女人。

  “静亲王妃曾经是我的嫡母。”

  “我知道这件事,只是想不透静亲王怎肯纡尊降贵娶个和离过的女子?”

  见她满脸兴趣,黎育岷笑从苏致芬不忍违抗父命讲起,讲到她易容、嫁给风流倜傥的黎四老爷,却因形容丑陋不受待见,一步步顺利图谋和离的过程,整个故事听得童心瞠目结舌,世间竟有人比自己更不在乎名声?这样的女人,她一定要想办法攀交。

  黎育岷问:“故事听完,有什么感觉?”

  “觉得和离对女人而言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她满脸向往。

  “错!那是在我父亲身上,若是离了我,我保证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他轻敲两下桌面,把她的向往给敲散。

  哼呵两声,童心说道:“你是我见过最有自信的男人。”

  “自信来自于无数的胜利经验。”他坦然接受她的赞美。

  “那么我将会是你见过最有自信的女人,因为我痛宰过无数像你这般自信满满的男人。”

  那些看不起女人的行商啊,总喜欢花笔银子买点失败经验,才能学会不小看女人,而黎育岷当真以为把所有嫁妆纳于他的名下,她便动弹不得了?

  不是她爱自吹自擂,可痛宰男人……这件事对所有女人而言,都是种相当美好且幸福的经验。

  “好汉不提当年勇。”他轻哼一声。

  “你凭什么确定是当年勇?说不定日后我还要一路勇下去。”她忍不住逞口舌之快。

  “别忘记,你身上只有一千两银子,而你的食衣住行样样精致,黎府公中可供不起,那些银子自然会慢慢贴进去。”他一针见血的点出她的问题。

  “人在贫困中自然学会精打细算,何况妻子的吃穿用度不是该伸手向丈夫索要的吗?”该厚脸皮时,她绝不会苛待自己。

  “我以为童大姑娘傲气,不食嗟来食。”

  “傲气和现实是两码子事,而我,是乐意向现实低头的女子。”

  表面上两人是在斗嘴,可他们藉着一句一句听起来并非真心实意的话来估量对方,她在探他的底线,而他在捉摸她的心思,直到午时将近,必须到前头与各房长辈兄妹用餐,黎育岷才结束这场对话。

  他唤来几个丫头弄点东西给童心垫垫肚子,毕竟在长辈们立规矩的情况下,新媳妇想吃上一顿饱餐,可没有那么容易。

  第九章  厚脸皮表小姐上门(1)

  两个人都在适应彼此,黎育岷试着对在跟前走来走去的丫头们视而不见,而童心试着说服自己,黎府很大、黎府的吃食很适合自己的胃口;黎育岷假装没有人侵犯到他的地界,而童心假装守在门口的小厮不是为着阻止她外出,而是为了保护她。

  这对两人都不容易,真的!

  小时候黎育岷身边服侍的是萱姨娘的人,对于丫头,他习惯带着偏见,他痛恨几双不相干的眼睛不时忖度自己的一言一行,更痛恨自己的地界被别人家的狗乱小便。

  而童心,从小生活便过得比公主精致,她觉得自己宛如从后宫沦落到街头。

  黎府的院子小、净房小,连房间都逼仄得让她呼吸不顺,幸而她的穿用全是从娘家带过来的,但吃的东西就……

  唉,惨不忍睹,粗制滥造,童家的猫狗吃得都比这里的主子好,她想不通,这样的厨子怎能在黎府立足?

  可惜她没有自己的小厨房,饿得紧了,还得等到厨房不开伙,紫衣才能借到炉灶给她弄几道吃食。

  不过两人磕磕绊绊,日子总算顺利的过了下来,他们都确定对方的口舌不比自己差,吵架论不出输赢,何苦教自己恼心?斗个几句添添情趣就罢了。

  夫妻生活嘛,哪有事事顺利的,不都说了吗,床头吵、床尾和,何况在床上这对夫妻有说不出的合拍,再大的争执,往床上滚个几圈后哪还留有半点痕迹?

  这天黎育岷回府,已经过了午时,发现童心正在用饭,但桌上只有两道菜,一汤、一豆腐。

  就两样?是大厨房送来的?难不成厨房下人知道嫁妆归属,又鄙薄童心的出身,刻意给她难堪?

  不可能,母亲不是苛刻媳妇之人,何况童心又不是没有体己银子,何必让自己吃成这样。所以……她这是在向自己抗议?

  还以为嫁妆之事已经过去,况且他已经答应,公中不给的额外吃穿用度,只要记帐,他就会掏银子,这做派……给谁看?

  微愠,一进屋他便对紫衣道:“添副碗筷。”

  “相公还没用膳?”童心抬起头问了声。

  “嗯,公事忙,吃过饭还要和齐靳一起进宫。”

  尽管心头不爽快,但他脸上看不出来,童心只觉得他有些疲惫。

  这么累,夜夜还要折腾,真不晓得男人脑子里头装了多少豆腐渣儿。

  紫衣应声下去,不多久将小姐的午膳给端上来,早冷了,但她亲手热过,才送到姑爷跟前。

  黎育岷看一眼桌上的四菜一汤,鱼香茄子、蒸鱼、炒豆腐和青菜,汤是酸菜鸭汤,再看看童心手边的豆腐和清汤,这是怎么回事?

  “今儿个府里的午膳是这个?”他指指自己面前的菜色。

  “回姑爷,是的。”紫衣回话。

  “为什么四奶奶只吃那个?”

  审度黎育岷脸色,童心知道他想错什么,微微一笑道:“别小看我面前这两道菜,豆腐是用一整只鸡熬出来的汤用小火煨出来的,一层豆腐、一层火腿,煮好后,捞出豆腐、抽掉火腿再加入烫熟切碎的蘑菇,所有的鲜甜滋味全进入豆腐里头。

  “再看这道飞龙汤,飞龙又叫榛鸡,是长年生长在深山里的飞禽,脱毛去内脏后,外面抹上一层薄盐入味,待锅中水热,便拿起热水从上头一次次浇烫,直到六分熟后,才放入热水中煮小半刻,放入野葱,不加半点调味料,尝的就是榛鸡本身的鲜味。”

  “为两道菜花这么大的功夫?”

  “这是紫衣的乐趣,也是我的乐趣。”人生在世,不图个吃好穿好,赚那么多银子作啥?买金棺材用吗?躺进去又不会比较舒服。

  “为什么不吃大厨房里做的?”

  “那怎能吃?茄子太咸、青菜太老、鱼不新鲜、酸菜鸭火候太大,且豆腐都煎焦了,当真以为拚命往里头搁酱油别人就尝不出来,贵府的吴大娘月银也太好挣。”

  她的回话让黎育岷想起处处讲究的童老爷,她果真是童家小姐。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了——祖母、母亲没要求童心去立规矩,她成日无事可做,不是吃就是睡,了不起看几本书、逛逛园子,这样的生活,她还能够把自己给养得瘦骨嶙峋,连祖父看见都忍不住问了句:童氏是不是水土不服,要不要寻个御医来看看?

  “是吗?”他举箸,一道道尝去,没有她说的问题,茄子确实是咸了一点,可这才好下饭不是?

  瞧他把所有菜全往碗里拨,嘴巴一张,便把菜饭填进嘴里咀嚼,牛嚼牡丹呐,就算再好的菜色和在一块儿,也难分辨出好坏。

  童心忍不住翻白眼,这哪叫做吃饭,这叫填肚子,若是贫穷人家便罢,黎府少爷居然这副德性,真是惨不忍睹。

  眼底涌起一丝鄙夷,童心低下头,继续品尝自个儿碗里的豆腐。

  黎育岷抬起头见她细嚼慢咽,像在品尝什么珍食美馔似的,表情美得教人别不开眼,她悠闲安然地用乌金筷子挑动雪白豆腐,小小的动作,却挠上他心头似的,微痒。

  真有那么好吃?心一动,他拿过汤匙,要往她的飞龙汤伸过去。

  却没想到童心竟伸手去挡,而紫衣也在同时间伸出托盘护在她的碗汤前方。

  黎育岷恼了,冷声问:“难道我不能吃?”

  他的目光是对着紫衣的,她胆敢跟姑爷说一句“本来就没准备你的分”?当然不敢,她的卖身契还在人家手上呢。

  “回姑爷,姑爷的汤匙沾过酸菜鸭,若搅进汤里,会坏了飞龙汤的味儿。”

  连个小丫头都这么讲究?黎育岷瞪她,紫衣急急低下头。

  瞪她的丫头?!童心是再护短不过的人了,她放下筷子,淡淡一笑。

  “相公说的对,就是不能让相公吃,相公被过多的酱料坏了舌头,这东西入相公的嘴也不过是寡淡二字,哪能品尝出真滋味?既然品不出,何必浪费。”这只鸡要价五两银子呐,而且还不是天天能买得到。

  “娘子的意思是,我的嘴会糟蹋那只小鸡?”他的眉头微皱。

  “是榛鸡,不是小鸡,差别在于会飞不会飞。”会飞的和不会飞的口感天差地别。

  “死了一样不会飞。”

  他瞪着那只真鸡还是假鸡,眼睛冒出火花,不是因为吃不得,而是因为童心的拒绝。

  在她眼里,一只没几两肉的鸡比丈夫重要?这个念头深深打击他的男性自尊。

  “嚼劲不同,当然,这种事对相公而言太难理解,而我这个人,从来不要求小狗抓老鼠、小猫守门户,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什么舌头就吃什么食物,相公就别勉强自己了吧。”她虽然笑着说,但口气尖酸。

  不过是喝一口汤,又是糟蹋又是勉强,这是什么世道,她真连半点知觉都没有,不晓得自己脚下这块地的主人姓黎不姓童。

  “说的好,什么人做什么事儿,你既然已经嫁入黎府就是黎家媳妇,该早点适应黎府的生活,习惯黎府的作息、黎府的水、黎府的食物,以后厨房的事就别让丫头去瞎搅和了吧。”这是在赌一口无聊的气,有点幼稚,黎育岷心底很清楚。

  可他尚未发现,不过短短几日,童心已经有本事影响他的情绪,他是那种风吹不动的性子,对人,他只有两种分别——一种是要花心思应付,一种是不必花心思应付。

  不管是不是花心思,他都不会影响了情绪,因为他的脑子理智而清楚,他明白过多的情绪只会坏事,谁都难以撩拨他的心情,可童心几句话便激出他的幼稚。

  “你要我吃这些……馊水?”这下子轮到童心火大了,双眼直视着黎育岷。

  这是她打出生到现在受过最大的委屈,爹爹说过,委屈天、委屈地,怎么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肚皮。

  “别人能吃的东西,为何你不能吃?”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将一块鸭肉夹进她碗里,看见她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他竟然感到一股畅快,果然啊,当恶人比当善人愉快,教别人吃瘪,会让自己成就非凡。

  这个新发现让黎育岷无比地快乐起来。

  “难不成童家那么一大笔嫁妆,还换不得我三餐温饱?”童心不甘就这么吃亏。

  “放心,为夫保证绝对不会让夫人饿着。”一面说,他一面将那盘咸得教人恶心的茄子推到她面前。

  童心冷笑两声,正待发作,紫袖适时进屋低声道:“姑爷、小姐,表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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