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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神与忧(下) page 15 作者:决明

  开喜本以为,忧歌忘了以魔力藏住独特红眸,才惹来注目,待她观去,红眸此刻与凡人无异,除了漂亮点、迷人一点、明亮一点、美丽一点,应该瞧不出任何破绽呀。

  开喜又闲聊道:「熬三个时辰呀?岂不是大半夜就得下床准备?好辛苦。」

  「这米浆粥,一卖五十年,以前是我奶奶经营,半年前她走后,我获得夫婿同意,接下米粥摊生意,继续营业,不让这粥香消失,大冷天要夜里起床,确实教人吃不消,不过,习惯也就好了。」少妇依旧轻轻搅拌着大锅中的米浆粥,面带浅笑。

  既已聊开,少妇也才敢开口,问向她始终偷觑的红裳男人:「这位公子……是不是也曾到我们摊上喝粥?不,是在那座桥上,一名麻脸小丫头送过去请你喝的?」

  忧歌眸光转向少妇,终于发现少妇似曾相识。

  「那麻脸小丫头,是你?」他微挑眉。

  成年人模样十多年前后,变化不多,倒是六十岁的小娃,十数年的落差,几乎像是脱胎换骨。

  少妇惊喜道:「我果真没认错人!是,是我,我就是麻脸小丫头,公子外貌与数年前相较,差异不大,又让人过目难忘,方才作见你第一眼,我便在猜想。」

  对于当时麻脸小丫头而言,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记忆自然无比深刻,这古城中,再未曾出现过比他更绝丽的景致,深烙小丫头心中。

  即便年岁渐长,最美的身影,亦不会抹灭,无关钦慕,无关爱恋。

  开喜很快便弄明白了,当初忧歌提及,有人赠他一粥,原来是眼前这少妇。

  十数年前,还是个黄毛小娃呐,现已嫁作人妇了。

  「呀,也不该说公子差异不大,容貌看似相同,但公子身上,并无当年那份孤寂感,我当时虽然稚龄,却很清楚能感觉公子的不快乐……那时公子问我的问题已经寻到了答案吧?」

  开喜听出了兴趣,含着羹匙:「他问你什么?」

  「他问我,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司掌喜悦的神只,不见踪影,你们为何还能笑?」

  当年的小丫头,对他的提问记忆犹新,原因无他,只因她答不出来,于是她拿同一个问题,去问身旁所有能问的人。

  她问奶奶为什么笑,奶奶正在厨房里顾灶火,额上满是晶莹汗珠,眉眼弯弯似月,摸摸她的脑袋瓜,说有人夸奶奶熬的粥好吃呀,而且奶奶和丫丫都身体健康,没病没痛,奶奶很满足,所以才会笑呀。

  她又去问一同读书的好朋友为什么笑,好朋友躺在树荫,金色阳光细碎,穿透叶缝洒落,很是漂亮,她说:我正在读一本很有趣的书,看了开心,当然就笑了嘛。

  后来,她也问了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儿时玩伴,为什么笑,以前他与她吵得最凶,每回打雪仗,他雪球都只砸她,她曾经还以为他是讨厌她的,他说:因为终于能娶你回家,一辈子成为我的人。

  而她自己,生活虽非大富大贵,仍须与夫婿勤俭持家,方能过过安稳日子,却因腹中新添的小生命,感到圆满幸福。

  开怀一笑的理由,何须复杂?

  只要内心悦乐,或单纯、或满足,或一时欣然,皆值得笑。

  至于他口中,司掌喜悦的神只不见踪影,指的是什么,少妇自小到大都没能理解。

  开喜看向他,他并没有逃避她的眸光,静静地,回望着她。

  他会那样问,自然是当时的他,失去了笑容,不懂该如何笑。

  然而现在,他眸色温暖,浅笑荡漾,一手执羹匙,另一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似这样简单的相贴举止,取悦了他。

  「今日,看公子已能喜悦微笑,想来为何而笑的原由,公子毋须再询问旁人了。」少妇很替他高兴,有时偶然梦见昔年,桥上火红孤身,总让她梦醒后,为之惆怅。

  「嗯。」忧歌握着开喜的手掌,收了收紧,作势轻捏。

  凡人想法单纯,心想,当年公子失意,浪迹至此城,形单影只,又自暴自弃,逢人便问「为什么笑」,后来机缘巧遇真爱,终于成家立业,面上有了笑容、有了寄托也有了宝贝女儿—一少妇确实是这般联想。

  「公子的女儿生得真讨喜,笑容满面的,教人瞧了,打心里喜欢呢。」少妇自以为传达了正面力量,顺道赞美了人家的掌上明珠。

  岂知,此话一出,开喜喷出一嘴米粥,来不及擦嘴便是哇哈哈哈一阵拍桌大笑。

  「我说错了什么吗?」少妇犹不自知失言,正想细问,恰巧几名熟客上门买粥,她只能转身先行招呼。

  「我这几年的憋屈,你终于懂了吧?哈哈哈哈哈爹哈哈哈哈—一」开喜得意坏了。

  忧歌:「……回去看我怎么整治你。」当街处置小孩是不行的,但回家处置老丫头,倒没问题。

  她哼他,哼完,故作伸舌舔唇坏人样:「谁整治谁还不知道哩,爹。」

  晚上看她变身爆乳丰臀妖烧艳姬,跟他拼了!

  两人相视良久,皆噗哧而笑。

  「我觉得玩足够了,我想回魔境,去看看现在的它,变成怎样面貌。」开喜手掌一翻正,把他握进掌心小小的、白嫩的指,与他交缠。

  「好。」他自是应允,这些年来,拂逆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近乎盲目宠溺。

  由于来客是熟人,少妇与他们多聊了几句,蓦然听见身后传来娇嫩咭笑,说道:「老板娘,粥很好喝唷,谢谢你当年赠了他一碗,还有……他不是我爹啦,他是我男人。」

  少妇回头,矮凳上,已无人影,仅两个空碗相叠,一旁搁着比粥钱多出百倍不止的金锭子,雪地间,

  却没有足印痕迹。

  冬季不该出现的暖风,撩拂少妇衣角,轻轻翻飞,似乎还听得到娃儿银铃笑声,隐约回荡。

  这座小古镇,受龙心大悦的喜神眷顾,打赏满满一年喜泽。

  凡人此城镇者,无不一涤愁绪,心境开阔睛朗,拨云见日。

  终章二  回家

  肤上的汗,晶莹剔透。

  凝结滑落之际,便遭红嫩舌尖半途拦截,轻轻吮去。

  汗水滑下时,形成一道银痕,引诱舌尖腻上,一寸一寸,纠缠且炽热,舔舐干净。

  咸味在舌上漫开,情动的气味。

  顽皮的牙关,朝那看来秀色可餐的肌肤上,重重一咬。

  肌理紧细,贲张得发硬,白牙啃了好一阵,终于玩够了,留下一片紫红暖昧,便撤手不管。

  这等恶劣行径,岂容轻纵?

  唇舌甫离,犹带吁吁细喘,就被人重新逮回,纳入温暖口中,贪婪品尝,缠着不许走。

  吻得她逸出甜美呻吟,双手抵在他胸,赤裸双足的十根脚趾,微微蜷起,仍不肯罢休。

  这一夜,他整治她,她也整治回来,到半夜,谁整治谁已分不清楚,再来一遍。

  被「整治」了一夜(同理,也整治了某人一夜),开喜双腿酸软,步伐虚淫。

  坐在椅上时,没忍住一声闷吭,引来破财抬眸看她。

  「小孩子不要问。」她读出灿灿金眸里的好奇注视,索性先开口,阻止崽子提问。

  破财不服气道:「不要以为小孩子不知道,每次大人叫我早些上床睡觉,隔日我娘也都是这副模样走出来,我懂!」

  「……」破财懂的程度多寡,开喜实在不想深究,于是转了话题:「你今天怎么也跑到魔境来?同你爹娘禀报过?」

  「今天烛九阴又来乱了,我当然得赶过来。」至于同爹娘禀报过……嗯,怎么可能。

  烛九阴数年一闹,没想到她重回魔境,就给碰上了?

  也好,她老早就想看看,哪只不长眼的,竟恋慕于天愚。(天愚:……)

  「你赶过来有啥用途?」开喜自动自发,桌上有什么吃的,全往嘴里塞。

  她体力耗损过度,得补补。

  破财努力想想,还真没有,但崽子哪肯承认自己无用,扬抬小下巴,义正词严:「给我徒儿递茶水呀!」

  开喜嘴里未咽下的食物,险些喷出来,灌了一口水,吞下,清空嘴巴才道:「我还以为,当人家师尊,出现烛九阴这类凶暴敌手,理应把徒儿护在身后哩。」

  「我家向来是徒儿把师尊护在身后!」看着爹娘背影成长的崽子,一点也不觉得哪里奇怪。

  「也是,家庭传统嘛。」她正喝着一碗粥,粥是粟米熬的,魔境哪来的粟米?自然是二十年前,她由百花天女讨过来,让破财带着玄凤、烛九阴眼珠,一块送来的。

  这品种,与凡间栗米不同,坚韧多、耐热许多,结出来的穗子,亦覆有一层颇难碾碎的坚硬外壳。

  对力量挂帅的魔族来说,区区外壳,多捶个十下,还不得乖乖破碎,露出坚壳下的饱满栗米。

  魔族,向来比较喜欢用蛮力嘛,哼哼。

  当时带来的各式种子,在魔境各处散播,有些确实无法适应,枯萎收场,有些,宛袺本该隶属魔境,落地生根,长得极其茂盛。

  如今放眼望去,魔境的遍地紫红间,掺杂了其余嫩绿色泽,倒也是一幅美景。

  开喜胃口太好,吃完又盛了一碗,正舀起一匙,送往嘴边吹凉。

  外头一阵叫嚣声,震天价响,吼来中气十足,向狩夜叫阵,让开喜顿下动作。

  她瞳眸,颇是吃惊。

  她由天愚手中取得烛九阴眼珠,也大略知晓眼珠来历,属于定情之用,于是很能地,将那位献上眼珠的烛九阴,视为雌性。

  可此时此刻,在外头大呼小叫的,妥妥是只公的!

  为确定不是自个儿耳朵出差错,她端起粥碗,行至窗边,仰头,望向那片与上界仍不太相同的异色苍穹。

  浊息为云,极艳的紫色天幕,玄凤已乖巧上工,来到半空,金乌的耀芒,点缀一角。

  由于玄凤还小,火和热皆不足火候,像上冬季的阳光,看起来高,却不觉得燠热。

  烛九阴就飞腾于空中,叉腰摆尾……嗯,果真是公的,她耳朵很正常,没听错。

  没多久,提枪的狩夜驰赴半空,两方话少,招呼也没打,直接动起真格。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拳风掌气,呼啸声不止。

  「狩夜……叔,打不赢那条烛九阴吗?」烛九阴的强惺,她早有耳闻,当然对于那一族的古怪脾性,听得更是多了一些。

  若烛九阴于上古之初,没与神族同一阵线,在数场大战中,及时施予几次援手,恐怕如今的魔境中,也会添上烛力阴这一支族系。

  他们本属魔,后经历天地初开,获神族所邀,共列仙班,成为特例,既是魔,又是神。

  却也因为这一点,为神的烛九阴、十足不擅长,做得七零八落,该犯的天规,从第一条犯到第九十九条,被威胁由仙籍除名也不怕,魔性难除,脾气忒大,喜怒无常,一言不合便殴打仙友,偏偏身为嗜战之族,神族不愿与他们交恶,索性将他们请下仙界,以神魔称之,算是划清界线。

  烛九阴善战,斗神魔族不遑多让,前者在上界过过一段不算短的好日子,难免荒废拳脚,后者在凶险魔境,持续淬练,没道理分不出胜负。

  开喜私心觉得,狩夜理当略胜一筹。

  「狩夜当然打得赢呀!但万一把他打死,不知道眼珠子会不会跟着蔫萎了嘛。」

  提及未来爱徒,破财整个偏心,爱徒好,爱徒棒,爱徒爱徒呱呱叫,没有谁比爱徒更强悍,烛九阴也一样,在爱徒面前,不过是条小蛇。

  「原来如此,狩夜……叔用心良苦。」算是理解了的开喜,吃着粥,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我瞧狩夜……叔的脸上,似乎也颇享受耶。」

  「他戴着面具,你也能看出来?」破财努力瞧,没能瞧出端倪,倒是将两方的招式,看得仔仔细细,身体出自能,跟着比划其中几招。

  「我谁呀?喜神耶,他身上那股乐在其中,打得畅快淋漓的过瘾,浓到我这儿都嗅着了。」

  何止狩夜,就连那只烛九阴,脸上挨了一拳,还能吃龇牙咧嘴地笑。

  「应该是太久没遇过势均力敌的对手,能痛痛快快打一场,所以很开心吧……以后,我也一定要变得这么强,跟狩夜连打几天几夜,让他只喜欢跟我玩,不找别人。」破财又有崭新的愿望。

  男人的友情,总是萌发在很古怪的地方。

  恕开喜并非男人,无法领会个中奥妙,只觉得男人真没效率,区区小事,也要浪费这么多年来打架,打来打去,打不出一朵花儿来。

  烛九阴上门讨眼珠,若讨成了,又拿去送天愚,她再去向天愚拐回来,烛九阴继续闯入魔境叫嚣……如此迂回,真是何必?

  换作是她,会直接跟烛九阴谈交易,你眼珠子留给我,我去将天愚赌赢了拿来赠你。

  大伙各取所需,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据说每回最少打上十天十夜,光想都累,开喜瞧久了嫌无趣,不如坐回桌边,认真消灭食物。

  吃了约莫八分饱,一脸神清气爽的忧歌,浴后方归,身上犹带一丝水气和热暖,长发半干半湿,晾在胸前。

  他一坐下,先捞了开喜坐腿上,低头吃她手里半块饼。

  「有崽子在。」她低声提醒他。

  目前还做不来他这等无耻行径,有些事,关起来,她玩得比他凶狠,但门打开,仍要顾顾天尊颜面,端端长辈的好榜样。

  「哦,我不重要,这种景况,我在家里见多了,早都腻了,放心,我不会盯着你们看,你们继续没关系。」破财忒贴心,见多识广的孩子,就是心胸宽大,想解除她的尴尬,却让她更尴尬了。

  「等一下我们去外头走走,你不是想瞧瞧这些年,魔境有何不同?」

  她正想反对,双腿还酸软着,吃饱只想重回枕被怀抱,补她昨夜没能睡足的眠。

  忧歌轻笑:「?腾载着呢,保证不让你动脚走,再不然还有我抱着。」

  这番话听来还行,颇得她欢心,可以采纳。

  扫完一桌食物,外头两只男人仍在打,破财坚持固守原处,待交战的暂歇时分,给未来爱徒端茶送毛巾,开喜则被忧歌横抱出城。

  响亮声哨音,?腾振翅声赫赫威风,拂散浓云,自天际俯冲而至,雄伟身形由远而近,蹄上火光熊能,一身红鳞夺目,于两人旁畔敛翅伫候。

  坐上?腾宽背,他并未说明去处,?腾却深知主人心思,巨大赤翅拍拂几记,有力后腿一蹬,便已熟稔骋上半空高。

  她仍有些困意,躺在他臂弯里,歪着脑袋都能打盹,一点也不担心摔下?腾,身后这男人,绝对会护妥她。

  从空中俯瞰,脚下原本的贫瘠大地,一望无际的灼热血红,曾几何时,缀点了诸多颜色,有绿有黄有蓝,有一大片粉色花海,范围不大,零星四散,东边一小簇,形状像正趴睡的猫儿,西南边一小块,又像一颗圆桃,颇是可爱。

  她精袖一振,「这样往下看好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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