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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与告白 page 16 作者:攸齐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年头利用年轻孩子犯罪的事屡见不鲜,只是最近这些在社会新闻还是电影中才能看见的剧情在她生活中频频上演,心里仍有一种难言说的感受。「有没有跟你透露接下来会怎么做?」

  「会先约谈邹宜平。」

  她点点头,这似乎是警方办案必经流程。

  「必要时,需要我们出面对质,沈小姐要有心理准备。」他靠着镜面看她。他衬衣洁白笔挺,西服搭在臂上,这样立在那,也是斯文俊朗。

  沈观笑一下。「对质就对质,我也想听她说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最近可还有与你联系?」

  「传讯息,满常Line我,多数时候是关切我的生活近况。」或许也是想从中获知相关事件的发展,比如针孔事件的调查进度。

  「她以往也如此关心你?」

  「从一开始认识,她对我就是关心,很多的关心,让人难拒绝她的好。」邹宜平在校内餐厅打工,她偶尔光顾,但未曾与店内员工有所交流。大三那年一次去用餐,忽下起大雨,她不巧未带伞,站在餐厅门口发呆,邹宜平抟了把伞给她。

  她接过,并承诺明日带来餐厅还她,邹宜平道:「我明天不会来,要期中考了,所以跟餐厅请了假。」她才知道邹宜平是校内学生,小她两届,在餐厅上班是打工性质,做钟点的。

  她问了邹宜平姓名和纟所,知她也是医学院,虽不同系,但确实多了份熟悉感,自然而然便对她留下良好印象。

  隔天她送伞去还,邹宜平要了她的电话。气象预报是雨天,邹宜平传讯提醒她带伞;气象预报说气温要降了,邹宜平传讯提醒她早晚加件外套;夜里也能收到简讯,提醒她早点休息。

  她一人在北部求学,无亲友在身边,即便自小就是独立又坚强的个性,被这样嘘寒问暖,也会被感动。她去餐厅用餐的次数多了,邹宜平约她出门逛街、

  看电影、喝下午茶的次数也多了。人的情感就是这样慢慢建立,心也慢慢变热。

  「往往能够伤害我们的人,都是身边关心我们、了解我们的人。」颜隽的声音将她从忆想中抽离。

  她认同他。「都是事情发生了,才知道他们的关心与接近,其实是为了掌握,而不是真心。」

  许多事都是从经历中学习。没有哪种体悟、哪种成长是不痛的,哪怕只是学骑单车,也要摔过几次、哭过几回,才能找到诀窍,多经验几次,皮肉练粗练厚了,也就不痛了。

  两人出电梯,在夜色中慢慢往停车处行去,他们速度都不快,脚步亦不大。她低着眼走,他看着她走,影子交迭,却是慢慢走向并行线。

  两人间有好长一段沉默,他先开口:「如果邹宜平认罪了,沈小姐就能回复安稳的生活。」我们的雇佣关系也就此结束。

  「嗯。」她没看他,低低应了声。

  上车前,她站在副驾座旁,看着正在开车门的他。「会有新的任务吗?」

  「有的。」颜隽抬眼,隔着车顶看她。「四月到六月是股东大会的时间,接着暑假国内外艺人活动特别多,这几个月公司人力紧绌,不大可能让我闲着,所以这边结束后,会有新的工作进度。」

  「危险吗?」

  他静默数秒,答:「难免。」

  她问了个蠢问题,若无危险,谁会花大钱找个人跟前跟后的?她抿抿唇,问:「你可曾想过换跑道?」

  「暂时没有。」他目光沉静。

  她没接话,只看着他。千言万语,最后只有一句:「那么就祝福你新任务顺利平安。」

  他淡点下颚。「也祝沈小姐生活平顺。」

  她笑一下,打开车门。「上车吧。」

  回程途中谁都没开口,在经过一家新开张的馄饨店时,沈观喊了声停车。他看了眼两侧后视镜,将车往路边停靠,拉上手煞时,他多看了眼左后视镜——镜里出现的机车由远而近,最后从车旁呼啸而过。他望着车尾灯和车牌,与早上出门前见到的那辆机车不同,应该是他多心。

  「怎么了?」沈观见他愣愣看着前头,不免好奇。

  「没有。」他以为被跟踪,见那机车已远得不见车影,他决定不提,不想她担心。「要在这里吃还是外带?」

  「带回去好了。在外头吃饭,你总是东张西望,不能安心用餐。」她说完就要开车门。

  她的话让他反应稍慢了几秒,才急忙掣住她手臂。「别下车。」

  沈观怔愣的表情让他发现他反应过度。「既然是外带,我下去买就好。」谨慎总不是坏事,难保那机车不会突然回头。林叔叔电话中交代不可排除对方狗急跳墙的可能性,留她在车上她还有机会将车开了就跑。

  「沈小姐想吃什么?」他问她时,已解开安全带。

  「我不知道它除了馄饨还卖什么。」这几日经过,看见新招牌,只知道是馆饨店。

  他想了想,伸展手臂抓了后座的公文包。「那一起下去买。你先别动,我过去带你。」

  她真没动,在他下车绕过来时才推开车门下车。

  颜隽手提公文包,跟在她左后两步距离,刚跨上人行道,敏锐的他听见不寻常的声音逐渐靠近。侧眼一看,方才所怀疑那部机车去而复返,车子上了人行道直往他们方向骑来,后座乘客手中那物事他再熟悉不过,他左手按住沈观后颈往下压,右手的公文包已开,三片钢板护住她的头、心脏、腰窝处,他又侧身以自己的身体去掩护她。

  他看见机车经过他们又折回,他一手勾着公文包按着她的颈,另一手抽腰间皮带在掌上绕两圈,出手瞬间皮带打上前座骑士右臂,对方重心失衡,连人带车翻倒,枪枝随着落地。

  颜隽见状欲上前制伏,却突感腹部一阵潮湿,他低头去看,衬衣湿了一片。

  就这几秒间的迟疑,那两人已拾起枪,抬起机车骑了就离开。

  他脚才挪动,身形晃了晃,躯体不受控地跪了下来。

  方才沈观听见路人惊叫声和连续三声近似鞭炮的声响,却被他按住后脑什么也看不见,直至这刻颈背上压力消失,她方回首,就见他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他白衣像缀了红花,腰腹鲜红一片。

  她心跳急促,惊骇不已,不安感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她分明毫发未伤,却痛得浑身颤栗。

  抖着双腿站到他身前,看他伸手去撝住左腹的掌心有血液从指缝间汨汨渗出。她握住他手臂,顚着唇瓣开口:「颜隽……」

  他额前刘海垂落,抬脸时,发丝后头的眼神不再沉静。他开口:「你怎么样,没事吧?」声音沙哑,表情微微扭曲。

  他还能讲话!她庆幸地笑一下,勾动唇角时尝到咸味,伸手一触,湿漉漉。她要拨电话,张望周遭想寻门牌确定正确位置,一旁有人说话。

  「小姐,我们老板已经打电话了,救护车马上就来。」小吃店探出一张胖脸,不敢上前,只在店门外观望。

  沈观感激地看了一眼。「谢谢。」

  她随即让他仰卧在地,托起他双腿时,才发现他大腿亦有伤,手一触及便是满掌鲜红。她没有任何可为他做初步处理的工具,只能伸手去探他呼息与触

  他脉搏,一切都还算稳定;她又留意他面色,此刻他合着眼,神情不适,她跪在他身边,手摸着他的脸肤,道:「你跟我说话。颜隽,跟我说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命令。

  他缓缓睁眼,看她面上有他未曾见过的着慌与湿润,一双总是冷静的眼又湿又红,他掀唇:「不要担心,没事。」他声音弱,但到目前为止,意识还算清楚。

  「……」她没讲话,手紧握他的,面上泪珠闪着碎光。

  他眨了下眼,抬起手臂,她立即低首凑上自己的脸。他手抹过她颊面,换来一掌心的湿淋淋。「真的没事,就是腿不听使唤……痛。」

  「很痛吗?」她忧心不已,握住他手掌的手心紧了紧,只能吐出毫无意义的话。

  难得她这样失去冷静,他又笑,唇弧勾得勉强。「你相信吗?我从小什么都不怕,蟑螂、老鼠都没怕过,大学时还喜欢一个人在大半夜看鬼片。」

  「我相信,不然你也不会是特勤队出身。」

  「你错了。」他喘口气,「我也有害怕的时候……我怕痛。」怕你痛、怕你难过,怕你像这样失控泪流。

  「你在跟我说笑话?」他怕痛?一路磨练下来他什么痛没经历过?

  他噙笑。「不好笑?」

  「好笑。」她点头,俯唇贴近他,说:「你伤好了换我说笑话给你听。」

  「你会?」他扯唇笑,随即「嘶」一声,皱眉合眼。子弹进入身体的当下并无感,现在才感觉疼痛。

  「我会,你快点好起来,我讲给你听,鬼故事我也能说上几个。」

  他复又睁眼。「应该……听不见了。很抱歉,我能力不够,不能继续保护你,你联络公司,他们会马上派人过来接手我的工作。」

  沈观摇头,唇贴他微凉的耳,低道:「颜隽,你知道的,我不要别人。」他轻轻叹息,合眼时,感觉她温热的泪水慢慢地流进他耳朵。

  第9章(1)

  混乱中,颜隽被送进手术室。

  沈观联络祖母与母亲,等待她们到来时,张金山那个叫阿三的手下,突然与其他小弟压着两名男子来到医院,交给前来调查事发经过的警方。为了不影响医护人员工作及打扰其他病患家属,警方将一行人带回警局制作笔录。

  阿三说他们跟踪沈观多日,为的是找出那藏在背后操弄一切意外的主使者,怎料还没揪出对方,就先遇上颜隽出意外。他们发现颜隽中枪,随即去追那机车骑士,拦了人带回事发地点时,颜隽刚被推上救护车,他们遂压着开枪骑士随在车后。

  沈观当时没看清骑士与后座乘客的脸,也未看见他们之中谁开的枪,但比对现场目击民众说法,确实能证明是后座乘客对颜隽做了枪击动作,再有警方从他身上捜出了枪枝与子弹,可谓证据确凿,两人却不愿承认受人指使,直至接到通知的家人赶来,加上警方晓以大义,开枪的那人才供出他是为义气而替邹宜平出面教训沈观,但误伤颜隽。

  张金山收到讯息带了人来关切,情况变得更为复杂。她从警局出来,再由张金山那行人送她到医院时,已近凌晨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张金山陪她找到病房,在门口遇见黄玉桂与王友兰,一时间场面变得尴尬。

  「张金山?!」黄玉桂抓住孙女手臂,「你怎么会跟这个卒仔一起过来?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找你麻烦是不是?!」

  似乎是第一次看见祖母这样不安惊惶。每每谁提及父亲当年相关人事物,祖母总是最冷静的那一个,彷佛早已对那些恩怨释怀,甚至时常劝慰媳妇莫再提过往那些事,可此刻她的模样却有些歇斯底里,像被踩了尾的猫。

  「阿嬷,他没找我麻烦,抓到那两个开枪嫌犯的人是他的手下,我们是在警局遇上,你不要担心。」她按住祖母的手,安抚轻拍。「我等等再跟你解释。」她并没留意到现场还有两张生面孔,直接开口询问王友兰:「妈,颜隽怎么样了?」

  王友兰道:「一颗子弹穿过腹壁,另一颗打中大腿,医生说庆幸两颗都没伤到内脏和动静脉血管,帮他做了伤口清创和缝合手术,说只要好好休养,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终能归位,呵口气,她问:「能进去看他吗?」

  「人还没醒。」王友兰看了看掩合的门板。「他弟弟在里面。」

  「他弟弟?」她诧问:「他弟怎么知道的?」

  「我通知的。沈太太电话联繋我,说阿隽中枪送医,他联络人也就只有他弟弟,所以我马上通知他弟弟下来看他。」看出她眼里疑惑,男子自我介绍:「我是颜隽的老板,也是两位沈太太的老朋友。」

  「之前跟你提过的简叔叔。你爸刚离开那段时间,除了警方派的人之外,就是他跟他同事来保护我们的。」王友兰简单解释。

  沈观现在只关切颜隽情况,颔首致意后问:「像他这样受伤,你们公司应该会协助他,直到他康复出院吧?」

  「那是当然。我都有帮员工投保,等他能出院那天,跟医生要个证明,我会帮他申请保险理赔。」简老板拍拍身旁高大结实的男人。「这位是为沈小姐安排的新保镳,姓池,池塘的池,平凡平,君子的君。」

  「为什么要有新保镳?」她明知故问。还抱有那么点希望,希望身边那个人还是原来那一个。

  简老板愣了一下,才说:「虽然医生说阿隽的伤没伤及要害,但也不是几天就能完全康复,他要回到工作岗位可能没那么快,所以现在就由平君接手阿隽的工作。」

  「我不习——」才出口便停顿。他确实受了伤,她目前也的确需要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她坚不换保镳只会给彼此添麻烦。「他一样住在我那里?」

  「这完全看沈小姐的意思与需求,能够贴身保护对你而言最好,你若有隐私考虑我们也不强硬。」简老板稍思考,又说:「其实沈小姐大可放心,我们的保镳都有签保密条款,不会对外透露雇主任何隐私。」

  「我看还是住进去好啦,阿颜隽住你那里不是也跟你相处得不错?」黄玉桂坐在长椅上,抬头看孙女。

  「那不一样。」沈观脱口。

  黄玉桂一愣,王友兰接话:「哪里不一样?」

  沈观见一行人打量着她,面上略浮热意。「那就让池先生住到我那里吧。」

  「这样就对了。」简老板点头。「我刚刚听沈太太讲了情况,看起来应该也快破案了,现在就等警方找到那个幕后藏镜人,但也就是这段时间才特别需要小心,就怕对方狗急跳墙,做出更粗残的事来。」

  他不是第一个提醒她邹宜平可能狗急跳墙的人,沈观明白这道理,否则颜隽今晚不会中枪。想起那人,还是想进去看看才安心,她开口:「我进去看看他,问问他弟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也去看看。」简老板带着池平君,与沈观一道进入病房。

  沈观一离开,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张金山一行人便显得突兀,王友兰不是很客气:「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张金山有数秒尴尬,但到底是见多了世面,很快反应过来。「嫂子你也别这样,好歹你女儿是我送过来的,开枪的两个歹徒也是我手下抓到的。再说当年大华兄那事又不是我干的,我还被他坑了笔钱,弄到郑智元对我很不谅解。」

  「跟郑智元一挂的人还能是什么好角色!」说话的是黄玉桂,一贯慈蔼的面容此刻看来有几分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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