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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佣正传 page 14 作者:凌淑芬

  而玉容带泪的维箴,神与韵不也生动得恰到好处吗?他的心绪无可避免的荡漾着遐思。

  “你……你傻愣愣的瞧着我做什么?”她别扭的推他一把,被他凝瞧得浑身不自在。

  范孤鸿仍然呆呆怔怔的,不知在缅想些什么。

  异样的情潮弥漫于室内,牵动她体内的燥乱不安,她急急站起身,甩脱他的箝制。

  “我下楼帮你洗碗,免得你待会儿沾湿了绷带。”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足下第一步还来不及跨出去,她的背心已经与他的前胸粘成一片。

  和女学问家调情实在需要一点技巧,范孤鸿模糊地想。

  有些女人偏爱热情、迅速、狂野的对待,像火一样,热呼呼的烧卷而过,又声光十足的烟灭。有些女人则必须慢慢的、按部就班的来,如水一般,柔柔缓缓地卸下她们的心防。而维箴完全不适用这两者。激狂的大动作会骇着她,况且她本质上也不是热情如火的女子;可太温缓的步调又会给她足够的时间改变心意。

  维箴宛如一处未经探勘的圣域,必须以最纤细的头脑来加以开发。一丁一点的不经心,都可能让他失去重访这块领土的通行权。

  事实上,他不懂自己怎么还能如此条条有理的分析情况,大脑中央的控制区早已隆发鸣着火山暴发的警报,目前的一切思考动作,纯粹只是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在主宰着反应。

  她很安静,并未毛毛躁躁的挣脱。这应该是好现象,他混沌的想。

  “可是我有一种感觉……”如梦如魅的呢喃吹热她的后耳。“往后,你有很多机会看见我‘失去控制’的模样。”

  她只是单纯,而非蠢笨,呆子也知道他在暗示些什么。他的气息似乎蕴藏着魔力,将一股暖洋洋的热意吹进她体内,从头到脚,四肢百骸仿如置身一间又湿又热的三温暖室里,浑身软绵绵的。

  “你那一身蛮力,我可挡不住你。”她力持镇定,假装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

  但是两只红通通的耳垂早已泄漏一切。

  “不管。我们俩每次都被打断,今天一定要有始有终。”他低声样装出恶狠狠的口气,从身后紧紧环拥住她。

  语气是耍懒的、霸道的,动作却如清晨的微风。维箴仍然不敢相信那种男与女的追逐会真实的发生在她身上。

  “我才不要理你。”芳心怦怦乱跳,脑中反复旋转着同样的字眼,该不该?该不该?该不该?旋绕旋绕旋绕,终至在她眼前迸放出不尽的绚烂色彩。

  “谁要你理我?”他坏坏的笑,反身拥着她倒回床榻。“我想办法自得其乐。”

  老天爷!他默默求告。千万别让她现在喊停,否则他会经脉错乱、全身血液逆流而死。

  她没说话。范孤鸿的心脏几乎因为强烈的解脱而停止。没说话即表示她不反对。

  “给你两秒钟反悔。”他邪笑的勾望住她,维箴的红唇正要蠕动些话语,他柔柔地报出时限。“一、二,时间到,来不及了。”

  灼热的唇带着令人屏息的狂烈吻住她。其实,早在他们相遇的初始,那个吹拂着徐徐山风的午后,一切就已来不及了。

  ***

  短短几天,秋老虎收起风狂雨骤的暴吼,天候回复成天高气朗的舒适。

  绝妙的星期天,美丽的下午两点,萌萌端坐在长桌首位,静聆两们家庭成员报告完来龙去脉。她离家一个星期就能发生这么许多鸡飞狗跳的新闻,真服了她老姊和继母大人的“看家本领”。

  “因为强强受到严重的外伤,范非常非常非常生气……”维箴语后的点点点尚未说完,双丝立刻接口:“于是他也跑去苏家,痛打他一番!”

  “范也打了强强一顿?”萌萌扬起右边的柳眉,立刻对男佣刮目相看。“不错嘛,真英勇。”

  “不是啦,范上门找苏老师晦气。”维箴赶紧加上一句注脚。

  萌萌翻个白眼。“好吧,继续。”

  双丝再接再厉。“重点是,范和我们一起把他送到医院,医院立刻表示这个案子必须请有关单位处理。”

  “那么范怎么没被关进警察局里?”她诧异的道。

  “警察拘捕范做什么?小孩子又不是他打伤的。”维箴马上为强强的救命恩人叫屈。

  “警察抵达医院,难道苏伟翔没有乘机指控他?”她没想到施暴者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刻。

  “苏伟翔又不在医院里。”

  萌萌叹口气。“你们方才明明说送了去医院。”

  “我们是送强强去医院。”维箴捺着性子补充。

  “你们怕时间太多,小孩子嗝不了气?居然先痛打姓苏的一顿才送小孩去医院。”她委实服了这标人的危机处理程序。原本以为现场有彭槐安和范在场,两位男士应该能掌握大局的。

  “不是啦。”维箴沮丧得想撕扯头发。“我们先送强强去医院,隔天才发生范痛打苏老师这件事。”

  “萌萌,你以前很聪明伶俐的,怎么最近变成浆糊脑袋?”双丝狐疑地盯望住她,仿佛她突然长出两颗头颅,多出的那颗头还是属驴的。

  头好痛……萌萌开始了解家庭暴力形成的原因,现在她便产生施行家庭暴力的行动。

  “你们罚我枯坐在餐桌前面五十分钟,究竟想传达什么讯息给我?”眼见两张红唇同时张开,又想抢话,她立刻兴起一只手叫暂停。“且慢,五句话以内说完。”

  五句?两个女人低头,叽哩咕噜地扳着手指默数几秒钟。

  “我算了两次都需要七句。”维箴沮丧的通报继母。

  “我这里正好五句。”双丝快乐地笑眯了眼。

  “OK,你负责说。”萌萌不愧为当家之主,三两下便取得最简便快捷的传话系统。

  “强强已经从加护病房转往普通病房,现下他举目无亲,看顾的工作理当交由咱们家负责。至于社工人员日后打算如何安置强强,我们也必须适时的出面表达关心。”果然整整五句。

  维箴向后娘投以钦敬景仰的目光。

  “你多出来哪两句?”双丝感到好奇。

  “在检察官正式将苏伟翔提起公诉之前,我们应该函请校方针对苏伟翔犯罪事实展开处置。”她背书似的,念完两串公式化的句子。

  “嗯,这件事情也很重要。”萌萌赞许的点点头。

  “对啊。”维箴立刻得意起来。“虽然言多必失,言少却往往造成谬误的产生,所谓尽其所言……”

  “闭嘴!”萌萌揉捏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我不反对照顾那个小男孩,然而我们必须依据每个人的‘机能性’分工合作。强强受惊过度,所以身旁相伴几张熟面孔的确有助于情绪的稳定。”食指瞄准继姊。“你和范,负责照顾强强住院期间的生活需要。”指尖转而点向继母。“你,负责在范忙碌的期间,接替他整顿家内琐事。至于社工单位的相关的政府事宜,我会请纪汉扬、彭槐安出面协调,我本人则负责调度人手的工作清楚了吗?”

  “清楚。”两个女人异口同声。

  “散会。”萌萌解脱的吁了口气。“高维箴顺便叫范进来,我有事情与他商量。”

  “汪。”苏格拉底多兴奋哪!乐叫一声,欢欣彭舞地跳站起来,准备扛起为女主人开路的神圣使命。

  既然没她的事,双丝翩翩飞进厨房,清点需要补给的粮饷。

  维箴的步伐一顿,忽然怯缩起来。“萌萌,你……你找他做什么?”

  这种表现不免让人联想到“作贼心虚”的成语。萌萌挑扬一下眉毛,开始思忖老实头的继姊瞒了她什么事。

  “反正他做过什么好事,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慈禧太后推起漫无边际的太极拳。

  难道……难道萌萌发现了范和她的私情?维箴的玉颊顿时热辣辣的烧红。她老妹太精明厉害了,才刚进门一个小时而已,就掌握了最新姿讯,她就知道这种丑闻瞒不过萌萌的耳目。

  “其实……这也不全然是范的错……我也应该负一点责任。”她低着头,讷讷地替情郎申辩。

  萌萌不动声色的定视继姊半晌,越看越觉得她颊上的红云藏着暧昧,内情若非相当尴尬,维箴哪有可能露出一脸打算钻进地洞的神情。依据范的前科和劣迹,她不得不将“暧昧内情”与她曾经在维箴房里撞见的“暧昧景象”连成一直线。

  先探探口风再说。“唉!两情相悦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干涉得太过分,反倒显得不通人情。”无可奈何的叹息散入空气里。

  萌萌果然知道了。维箴的脸几乎贴进胸口,无颜以对江东父老。

  “你不要这样说嘛……”她细如蚊蝇的低鸣。

  “反正你们年纪够大了,翅膀长硬了,懂得保护自己了,再也不需要我跟在旁边像个老妈子一样的耳提面命。”萌萌拼命按捺着肚子里强强滚的笑意,脸容依然很厉害的端出无力相。

  “不是啦……”她得赶快找人求救去。“范在院子里修剪树枝,我去叫他进来。”

  维箴急急忙忙起身奔往庭院。范,救命啊!亏他还是个大男人,竟然丢下她独自面对家长的审问,太没有责任感了!

  院落里,彭槐安正站在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范孤鸿闲聊。两个男人嘴里叼了根烟,手上各自拎着一罐啤酒,享受纯属男性的优闲时光,看起来惬意得不得了。

  “喂。”她站在后门口,悄声地朝他勾勾手指头。

  彭槐安站立的角度较容易看见她。

  “喏。”他下巴点了点右后方,示意道:“你那口子在叫你。”

  范孤鸿转头,触目所及就是她注册商标的忧愁神色。

  “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了?”他喃喃地捻熄烟头,先抻个懒腰才迈开两条健美的长腿,缓缓接近她。行至中途,仰首灌一口海尼根,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浮动。

  任何女人光看着他都会忍不住垂涎。

  “哈罗。”来到门边正好饭进最后一口啤酒,铝罐随手捏扁,呈抛物线准确投掷进室内对角的垃圾桶。他不由分说的将她拉进怀里,鼻子直接埋进她颈项嗅闻着清爽的馨香。

  汗味挑逗的徘徊她鼻端。“讨厌。”芳心既觉得甜蜜,又想推他远远的以示自己的清白。“不要闹,别人会看见。”

  “你理他们!”他仍然一派天塌下来也当被子盖的浪荡不羁。

  “萌萌知道了。”她羞糗的低语。

  “知道什么?”他实在爱及了她腼腆的可爱模样。

  “知道我们两个的事。”赤红色的脸蛋紧盯着他T恤的图案,根本无法抬头挺胸。

  “我们两个的什么事?”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就是……就是……”维箴捶他胸口。“哎呀!你明知故问。”

  “她怎么会知道?”范故意板起脸也。“一定是你露出口风对不对?”

  “我哪有?”她连忙为自己叫屈,然后把适才客厅里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他听。

  他听完,好笑的翻个白眼,摇头叹气。还说没有!

  “好吧!知道就知道,你紧张什么?”

  “呃……”维箴张口想回答,却蓦地结舌不能言。对啊!紧张什么?她已经成年,而且萌萌也和纪汉扬不清不楚过了,有什么好紧张的?!“没有办法,”她讷讷的搔搔脸颊,“萌萌只要端出质询的口气问话,我都习惯先心虚一下。”

  他实在败给她!

  “想不想吃柚子?”昨天他们俩出去采办中秋节的应节用品,顺便挑了几颗文旦回家。他踅向流理台,抽出锋利的水果刀,眼尾瞥到餐桌上的礼盒包装。“提醒我今天晚上带几蛋黄酥给强强吃。”

  “等一下,萌萌有事找你。”她挽着他往客厅走,临时又想起一件事。“还有,画画的事情我忘了提,待会儿我帮你跟她说说。不过,我没有把握萌萌会不会交给你哦!因为那些画作终究是我继父的遗物,对我们而言具有纪念价值,萌萌愿不愿意割让还是一回事。”

  “知道了。”范孤鸿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要画不成,用买的总不会有错。那个小慈禧精乖伶俐得很只要别要求她做赔本生意,大体上都能够谈判愉快。

  其实也莫怪双丝和维箴视她如畏虎,严格说来这两个女人都欠缺现实生活的行为能力,假若没有萌萌在一旁稳着,难说现在是否蹲在哪处地下道卖口香糖或玉兰花。

  进了客厅,萌萌正在接听电话,看她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纪汉扬又在另一端耳提面命。

  “好了啦,知道了。”小慈禧迅速发出懿旨。“刚才交代你的事别忘了帮我留意。就这样了,我身边还有事,改天再聊吧!Bye—bye。”

  范孤鸿心下恻然。他们三个男人,就属纪汉扬最苦命,不过人家或许甘之如饴吧。

  “维箴说,你有事找我?”他坐进萌萌对面,伸懂开长长的腿。维箴谨慎万分的落坐在他身旁,不晓得大当家的想如何发落。

  “听说你跑到我家服劳役,只为了一幅不值线的假画?”

  出乎她意料,萌萌竟然已截获情报。她就知道,全世界没有任何消息瞒得过萌萌。

  “叶夫人告诉你的?”范孤鸿没她那么敬畏,用扫把也猜得出慈禧太后的消息来源。

  而双丝之所以会获悉,当然是他这口子传出去的风声。

  “很高兴我不是这间房里唯一具有推理细胞的异类。”萌萌嘲讽的瞥了眼继姊。“一年到头被人当成全知膜拜,我已经觉得有点厌倦了。”

  “噢……”她小声的低哼。

  “没错。”既然涉及正题,而萌萌又该死的精打细算到离谱,他必须小心翼翼的应对才行。

  “萌萌,你先听我说。”悲观的天性促使维箴发扬未雨绸缪的情操。“虽然继父遗留下来的画作具有高度的纪念价值,可是老子有言:‘五色令人盲目。’手上的美书字画荟罗得我了,总不免玩物丧志,盲目了人生目标,就像继父……呃,不是,嗯……我们换个角度来申论。书画之属就是提供观者视觉的美善与心志的薰陶,如果只是将它们囚锁在保险箱里,而不能让它们的美尽数呈现在世人眼前,不免辜负了作者的呕心沥血,所谓‘物不能尽其所用,则……’”

  “高、维、箴。”

  “啊……我讲完了。”她明智地中止一切唠叼。

  “很好。”萌萌颔首嘉许。幸好有替死鬼愿意接收她继姊,倘若让高维箴留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处女,她可能会想尽办法在明天把自己嫁出去。“范,地下室之下还有一间地窖,相信你应该已经发现了,请你下去,把角落的一只垃圾袋提上来好吗?”

  他当下肯定自己第一次的推论是正确的,第二间窖室确实曾经收放过艺术品。

  他依言起身,修长的腿不疾不徐的移往厨房,片刻后,手里提着一大只累赘的塑胶袋回返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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