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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笑侠侣 page 15 作者:凌淑芬

  偏偏人家不想出来。

  牢门甫打开,南宫劳倏地飞身直直朝他冲过来,封致虚连忙把架式摆开,然而落难帮主已经打横夹著女儿,重新躲回囚穴里。匡啷!牢门重新掩上。

  “南宫帮主。”

  “爹。”

  他和守静同时唤出声。

  “姓封的,我女儿年纪轻不懂事,你有什么本事直接冲著我来,何必找小丫头的麻烦?”南宫劳每根胡须、发根怒张为笔直的铁丝,豪迈勃发的姿态充分说服旁观者,他确实有能力领导天机帮纵横天下、无往不利。

  “我不是小丫头。”她夹在两只斗牛之间抗议,而且越来越习惯倒挂在男人的臂弯上。

  “南宫帮主,您也未免太小看在下,纵然封某不才,对区区小女娃儿也没多大的玩弄兴致。”封致虚冷哼一声。

  “我不是小女娃!”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嗔恼,但依然得不到应有的注意。

  “江湖上传闻封大侠对咱们这些旁门左道的帮会特别‘偏爱’,不知道你这次挟持我女儿回到天机帮究竟有什么用意?”南宫劳的虎目神准锐利地盯住他。

  “人家才没有挟持我,是我逼他一起回来的。”她继续喳呼。

  “问得好。”封致虚苦笑。他也迫切需要有人告诉他,为何他会愣头愣脑地跟上常山来救人。“何妨请令嫒来解答?”

  守静发出得意的嘿嘿笑。老爹,继续呀!尽管别理她呀!最后还不是得依靠她的大智慧来开解迷津。

  “你神智不清了?”南宫劳拎著她来到墙角,唧唧哝哝的嘀咕。“咱们躲他躲得没地方去,好不容易在常山觅到一处清静的栖身之所,你又眼巴巴将大煞星引来总部,你嫌司徒仲一个人闹反叛还不太过瘾,是不是?”

  “人家真的专程来搭救你。”她努力替那没人缘的疯子虚辩解。

  “是哟!接下来你还会说服我,救完我之后,封致虚打算乖乖把脑袋送上来,让我高高兴兴地砍掉。”

  “咦,你怎么知道?”她以充满敬佩的表情称赞父亲的聪敏。“他原本真的提议到天机帮让咱们杀头耶!”

  南宫劳顿时感到羞于面对南宫家的二十六代列祖列宗,他竟养出一个脑筋有问题的女儿。

  “你可明白他做过什么?他孤身一人挑了‘饿虎山寨’、‘重九门’、‘青阳派’……等,黑道上的大帮小会全是他相中的目标,他会好心来救我才有鬼!”

  疯子虚有这么厉害吗?她歪头打量牢房外的瘦长形影。其实她一直搞不懂,除了脾气稍微欠缺修养之外,封致虚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地方?虽然他的武功比她高杆两倍又多一点点,是看起来实在不像她想像中肌肉纠结、胸前长满黑茸茸汗毛的无敌高手。上回在金泉镇,所有镇民扛著镰刀、斧头上门来找碴,他不也揪著她转身就溜吗?

  “爹,你少言过其实了,如果他真的那么厉害,为何不自己出马来救你,反而招了几个人马过来碍手碍脚?”她自行做了一番结论,说来说去,全是旁人自己吓自己。

  “那不同呀!”南宫劳仔细分析给她听。“以前他只要负责铲除乾净整个帮会即可,做起事来不必有任何顾虑,走到哪里打到哪里便成。但是这次他顾忌到我的存在,必须抢著在司徒仲动我之前先下手为强,救我出险地,所以他必须仰赖其他人马的辅助,从多方面进攻……”

  慢著,怎么分析到最后,连自己也相信封致虚真是来解救他的?不成不成,简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唉,反正你不了解封致虚啦!只有我最清楚。”南宫劳直接跳到莫名其妙的结论。

  “是吗?”南宫家的女人同声质疑。

  “你清楚我?”连父女俩的话题人物都觉得纳闷,他何时在天机帮养了一尾蛔虫,自己居然不知道。

  南宫劳的老脸有些挂不住。

  罢了,他看得出来女儿对姓封的小子似乎颇为维护,只怕两人之间已经产生某种程度的关系,至于这种“关系”和他联想到那种令天下父母心惊肉又跳的“关系”是否画上等号,则必须等他进一步探查清楚。

  只要姓封的敢占他女儿便宜,他一定……他一定……他一定算了。

  嘿!可别说他没胆量,谁教人家武功比他整家子高出不大不小的一截,空有满坑满谷的胆汁济得了啥子鸟事。

  轰隆!洞外蓦地震撼起惊天地泣鬼神的爆炸波浪。

  天机帮的火药储藏仓库引燃了。由柳朝云率领的进攻部队告捷。

  “杀千刀的,是谁炸了我辛辛苦苦搜集来的炸药!你们存心来踢馆的?”不对,必须换个词儿,毕竟他的“馆”早被叛徒踢个一乾二净。“你们存心来愚公移‘山’?”

  “走走走,咱们一块儿出去看看。”守静开心极了,一溜烟钻出老爹的臂弯,冲出牢房担任开路先锋。“老爹今年元宵添购的烟火尚未施放完,还留了两担子的存货在仓库里,此刻外面的天空绝对精采漂亮。”

  她从头到尾都保持著高昂的兴致,与其说她是来救人的,毋宁称她听戏、看热闹的玩乐心性更严重。

  封致虚发现自己万分同情南宫劳生出一个无情无义的孽女。

  “你好像忘记咱们的计画主旨在于搭救令尊。”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开导她。

  满门的南宫家人投与他感激的瞥视。

  “我没忘记啊,”她及时在洞口回头,“我知道你一定会把爹爹救出来,有什么好担心?”

  换言之,她本来就打著“验收成果”的心态跟随他出征。

  这一瞬间,封致虚忽然察觉自己非常伟大,伟大到他渴望趴倒在南宫劳面前,恳求他:“杀死我吧!区区在下宁愿当个躺在棺材里等待收纸钱的死人,也好过下半辈子还得被令嫒彻底利用。”或者──以下的选择比较人道一点──砍了南宫劳,谁教这名家伙养出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女儿。

  他再度衍生一个念头,莫怪人家都把“家学渊源”的老话挂在嘴上,南宫守静的确把她老爹偷拐抢骗的本事学个十足十。

  她善于抢劫他的心软、诱拐他的同情、骗取他的忠诚。

  犹有甚者,她更善于偷盗他的真心……

  第九章

  绵续了七十个日子的叛变终于结束了。

  由封致虚为首率领的一百八十多位好汉,再加上帮内依然对南宫帮主死忠不移的旧部合作,终于在天光大亮之后全权控制了局面。

  南宫劳重新登上卫冕者宝座,心头著实怨叹得紧。

  “天杀的,好不容易休息休出了瘾头,又被你们救出来干这劳啥子帮主……”他唧唧哝哝地抱怨。

  活像人家放他出来,其实救错了似的。守静坐在他的下首,偷偷对邻座的封致虚扮个鬼脸。

  两位堂主将被制住穴道的司徒仲架进大厅,五花大缚的娆翠也淌著满颊珠泪跪伏在众人面前,试图以哀天恸地的哭号声博取一滴滴的同情。

  “帮主,您要替我作主呀!我是身不由己的,司徒仲这个恶贼使蛮强迫我,害我失了清白,从此不得不听他的命令行事。”娆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是吗?我同情你,听说副帮主打呼的鼾声,即使躲到关外也听得见。”南宫劳打了个又重又响的大呵欠。

  “我还以为你的清白早在莺燕阁就失却了。”守静炉之搁下一句风凉话。

  封致虚低声制止她。“别再说了。”

  “为什么?”她不服气。

  “因为落井下石是恶劣小人才有的行为。”

  两句对话虽然简短,但座上的重要人物全听见了,几位了解南宫守静的亲友都明白,她向来讨厌听别人训诫唠叨,因此全等著她反唇相稽。

  但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她居然摸摸鼻子不吭声。

  半晌,她才悻悻然的丢出两个字:“好嘛。”

  哟!这丫头转性啦?这么乖巧?!南宫劳与三个大小老婆交换神奇无比的视线。

  显然这封致虚是管诫女儿的神奇教鞭。

  “司徒仲,看在你眼光奇差无比,居然挑中一个见风转舵的善变女人份上,我可以从轻量刑。”南宫劳打了个呵欠。

  “爹,你这么好说话。”不安分的女儿再度抗议。

  封致虚按住她的手。她恢复安静无声的最高品质。

  “嘻──”坐在封致虚另外一侧的柳朝云察觉他们的小动作,轻声笑出来。

  笑什么?守静瞪回去,你以为你笑得很美?骚狐狸。

  南宫劳蓄意忽略堂侧的暗潮汹涌,继续发落叛徒。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陈总管?”

  “在。”大厅对面的陈总管应声起立。

  “废去司徒仲的武功,将这对奸夫淫妇给我赶下山去。至于其他协助叛乱的帮众,念在你们一时受到司徒奸贼蒙蔽,并非当真有心造反,这次老夫一律不加追究。”鹰隼似的枭眼一一扫过跪伏的帮众。“来人呀!带下去。”

  “是。”四名喽罗走上前将司徒仲带开。

  司徒仲从头到尾没出过一声,便跟随呼天抢地的四姨太消失在众人眼前。

  封致虚暗地钦服南宫劳的决断。他的脾气虽然暴躁,脑筋却很清楚,不愧为黑道第一大帮的首脑。

  举凡反叛作乱,一旦处于被缚的命运,最重要的是企图免罪,因此,首领只需向对方保证不追究过往的仇怨,叛军的斗志自然而然消失,从此归降。

  “这么好心,亏我还千辛万苦救他出来,讨厌!”守静兀自叽叽咕咕的。

  清空了大堂,灶间的师傅来来回回忙碌起来,庆功的筵席在一盏茶时间便陈设妥当。

  南宫劳邀请四位突击成功的大恩人上座。

  “真没想到我这条老命居然是封大侠救回来的。”南宫劳举杯向他敬酒。

  “那也难说。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希望南宫帮主和在下终有志同道合的一天。”他的措词相当含蓄,但言下之意表达得清清楚楚──倘若阁下拒绝将天机帮导人正途,咱们俩可就“道不同”了,日后我是否会再救你的命,或者乾脆杀了你,那也难说得很。

  “自然自然,天机帮纵横江湖十数年,确实也该换点好买卖来做做,帮务更需要招进一些正派人士来打理。”南宫劳算是允诺了他,然而话中自有另一层深意,除了话者本人之外,只怕谁也听不出来。

  守静亮晶晶的眼眸在老爹和肉票之间搜寻,不太了解他们的对话潜藏著哪些玄机,但有件事情关系到她的权益问题,可非问清楚不可。

  “爹,你曾经说过,逮到疯子虚的人可以当帮主,如今我捉到他啦!你让不让位给我?”

  “你当得来吗?”南宫劳闷哼。

  就是当不来才趁著这个机会提出,也好当众推辞,免得日后老爹临时发神经,决定把宝座让给她,自个儿退休去当逍遥老头子。

  满腔解释尚未说出口,旁边忽然飘出哧地一声娇笑。

  “你笑什么?”守静被惹毛了。“你认为我当不起帮主吗?”

  柳朝云急忙掩住樱唇。“不不不,我临时想到其他事情,这才笑出来,和南宫姑娘无关。”

  口头虽然回答她,眼光却瞟向南宫劳致歉,那个老头儿天生好色得紧,一见美女求饶,连自己姓啥名啥也忘得一乾二净,哪会和她计较?

  “不打紧,不打紧。”他奶奶的,哪来的俏娘们?他才失去一个千娇百媚的四姨太,不知这美人儿有没有意思递补。

  原本守静仅是不悦而已,瞧见老爹那副垂涎兮兮的贼样,心头登时恼了。

  “老板娘,我爹已经有三个老婆了,你若想勾引男人,趁早改变主意吧!”她直通通地抢白。

  “静儿!”

  “守静。”

  几声呼喝响自同桌亲人的口中,当然也包括封致虚。

  “也好,”柳朝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今晚格外喜欢撩拨她。“我换个年纪相当的男子好了。封公子,不知您对小女子的观感如何?”

  什么?不害臊!居然当著几十个人的面诱惑疯子虚,好歹这家伙和她是一道的,风骚老板娘这等做法摆明了和她过不去。

  “你这个──”

  “住口!”封致虚提声喝止她。“别再说了。”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柳朝云逗她好趣的意味。

  偏偏当局者迷,守静姑娘看不出来。

  “好啊!你就懂得偏袒她。”她跳起来,由于用力过猛,连石凳子也推翻了。“风骚老板娘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替她说话?”

  “你再胡闹下去就出丑了。”他可是好心提醒她。

  但人家仍是不领情。

  “是,我只会出丑,害你丢脸。既然我说什么都不对,她说什么都对,那我走好了,你们尽管去慢慢联络感情吧!”

  她一连串丢下话后,转头奔出大厅。

  “守静。”封致虚想拉她回来,却被南宫劳阻住。

  “我去就好。”他心头暗乐,这下子可确定得一清二楚,女儿确实对封致虚有意思,而封致虚既如此关切她的举动,显然心里同样有情。既然如此,他肩上的重担可以安心放下了。

  “对,由南宫帮主去。”柳朝云凑过来低语。“我不耐烦看你们拖拖拉拉下去,只好下一剂猛药,至于该如何收尾,就看南宫老爷的本事了。”

  她掩唇而笑,眼波流媚,南宫劳当场又看呆了。

  封致虚又是担心,又是好笑。

  依目前的情况来推断,南宫守静显然被陷害定了。谁教她平时不懂得广结善缘,唉!

  ※  ※  ※

  死人,坏人,居然不出来追她,随他去给那只狐狸精欺骗,心丧人亡最好!

  她愤恨的扯断一截草根,死命地揉捏,幻想这是封致虚的脖子。

  “干嘛一个人坐在野地里想心事?”身后突然响起老爹有点吵又不会太吵的问声。

  “没事。”她闷闷的。像老爹这种不解风情、只重色欲的男人,粗大的神经当然无法体会出女孩儿家的心事。

  “在想那个姓封的小子?”南宫劳蹲在独生女旁边,下巴撑在双手上,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臭美,谁想他?”她向来嘴硬。

  “是吗?不过我对这个女婿倒是满意极了,你再不加把劲,人家可让其他女人抢走罗!”他稍稍刺激女儿一下。

  守静沉默半晌。

  “反正他迟早要走的,即使没被其他女人抢走,他也不会留下来。”她轻轻招出来。

  “这是他告诉你的?”

  “嗯。”

  “而你决定乖乖听凭他的意思?”

  “否则我还能如何?把他的腿打断,让他走不了?”她没好气地回嘴。

  “唉!女儿呀女儿,我真为你感到羞愧,听天由命可不是南宫家人应有的态度。”他摇头叹气。“你可知道老爹当初如何拐到你娘的?”

  “你没提过。”不过她此刻也欠缺听故事的兴趣。

  “想当年你爹在台州干了一笔大买卖,途中相中一户人家的大姑娘长得好,索性掳了回来。结果她成天哭哭啼啼的,老嚷著要回家,老子不耐烦了,乾脆来个霸王硬上弓,而那个姑娘尝到甜头,从此以后既罢哭也不闹,死心塌地的跟著我啦!”他得意洋洋地叙述自己年轻时代的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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