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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记 page 11 作者:凌淑芬

  据悉她拜在日本一位极为知名的美甲师门下,专心为自己的美甲证照做准备。安可仰说,她有心在日本好好闯一闯,没个三、五年大概不会回来。

  郎云吃完了饭,回来转告他,他听了,也只是淡淡点头,没有太大反应。

  日本,一个有点远又不太远的距离,或许这是最好的安排。

  日本的年轻男人既风趣又爱玩,极投契她的个性,相信再隔不久她就会交上新男友了。

  谁知道呢?或许她现在手边已经挽了一个也说不定。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打扰了一个早上,我该走了。」他欠了欠身站起来。

  「这么快?」叶以心讶然按住他。「已经十点半了,你不留下来吃个中饭?郎云接完这通电话马上出来。」

  「没关系,让大哥安心地忙吧!我中午另有饭局,早上只是绕过来送几份文件,顺便来探望一下你。」他温和道别。

  「郎霈……」

  「有事吗?」

  「……不,没事,有空常过来走走。」无论叶以心想说什么,最后她仍选择保留。

  告辞了兄嫂,他驱车回市区,赶赴中午的另一个约会。

  也不知怎么搞的,今天特别心神不宁,整顿午餐吃得漫不经心。离开郎家让他稍微放松一点,叶以心的眼神,总像洞察一些什么,经常让他难以招架。

  日本,其实,满远的……

  「郎霈,郎霈?」

  他猛然回过神。「啊,抱歉,我正在想一个……日本的案子。」

  「没关系,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一天到晚出国巡视工厂,留在台湾的时间不多。」他的午餐之约,元蔷,嫣然一笑。

  元蔷是李氏千金的手帕交。去年他和李氏的相亲宴破局之后,元蔷从李小姐的口中听说了,突然对他感兴趣起来。郎祥中一听女方开口说要认识,哪还有迟疑的?忙不迭就撮合起来。

  郎霈的心态就当作多交一个朋友,没什么不好的。总之,四个月下来,两人吃饭、聊天、看展览,不愠不火,说不上惊涛骇浪,一切还算平顺。

  或许就这样定下来也好,三十一岁,也该是时候了。元蔷是个不错的对象,优雅世故。最重要的是,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这是最完美的。两个成年男女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谈情不扯爱,没有水深火热、生离死别,将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痛苦。

  不过,她的身材若再高一些就好了,头发再长一点,脸颊再瘦一些,鼻子再挺一点,眼睛再顽皮伶俐一些,就像……

  「铃当?」他猛然站起来。

  「谁?你看到谁了?」元蔷愕然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

  他盯着玻璃窗外的人行道好一会儿。

  「不,我以为……没事,我看错了。」他缓缓坐下来。

  那道纤细娇娜的倩影再度闪过。真的是她!

  郎霈陡然推开椅子,大步踏出餐厅外。

  行人如织,那抹鲜红的人影如一颗引诱马儿前进的苹果,时而出现,时而隐没。携家带眷出来采办年货的家庭极多,他无法奔跑。

  她的外型和以前有些改变,然而,方才的惊鸿一瞥,他立刻认出了她来。

  郎霈排开两个挡在他们之间的情侣——不见了?她去了哪里?或者,他终究是认错人了?

  他站在路中间张望,蓦然间,眼角余光瞥见一丝弯进小巷的红影。

  「铃当!」他飞快赶过去。

  人影就在前方。闪过一轮卸货的小卡车,他猛然拉住她。

  纤影讶然回头。

  「啊,是你,真巧。」凌苳眨了眨眼,笑颜灿然如花。

  真的是她……

  全世界彷佛都消失了。

  她变美了。穿着打扮都不像以前那种青春路线。她穿着一袭红色太空棉短大衣,领口镶着一圈粉色毛边,下半身穿着一件同色系宽筒长裤,软丝的质料让她的每一步犹如舞在红色云雾里。她猫样的眼神含着浅笑,精致淡妆似极了从海报里走下来的模特儿。

  她不是应该在日本吗?郎霈慢慢松开她的腕,真正将她拦下之后,他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你好吗?」

  「我很好,谢谢。」凌苳瞄了瞄腕表,换上一抹歉意的笑颜。「不好意思,我正在赶时间,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吃个便饭。」

  什么?她就这样走了?他连忙再将她拉住。

  「郎霈,你还有事?」凌苳回头,美眸中含着问号。

  这不是郎霈预期的反应。她不是应该开心地同他叙别来心情吗?不是应该委屈地骂他怎么都不和她联络吗?可是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兴奋之情,顶多就是一丝看见老朋友的礼貌。

  这样的凌苳,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一个。

  「……我以为你去了日本。」他终于找到一句话。

  「我回来过农历新年,顺便给碧雅上炷香。」她连看表的动作都美得像一尊瓷娃娃。「不好意思,我另外和朋友约了时间,真的快迟到了,我们改天再聊,bye?」

  然后,她就这样走了。

  郎霈怔在原地,完全措手不及。

  她真的变了……当然,她应该变的。他还记得八个月前,她是在何等伤心的情况下离开的。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谁会为谁伤心一生一世。

  他只是没预料到,她能变得如此之快。才八个月而已……

  也好,看来她的生命没有他也过得非常愉快,他不必再为她担心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下一个弯角,萧瑟的风吹走最后一丝红彩。十余年来最冷的一季冬,今天,又更加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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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嚏——捶死你、捶死你、捶死你!你这个不忠的混蛋!看我的夺命剪刀脚!啊嚏——」

  青雅打了个呵欠,无趣地转着电视遥控器。

  「不忠这个词好像在男朋友或丈夫的身上才用得到。」

  凌苳从床上翻身坐起,被她凌虐了半天的趴趴熊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条命。

  「统统一样啦!我才刚回国,竟然就撞见他跟野女人卿卿我我地坐在餐厅里吃饭。郎霈,你好样的!啊嚏——」

  砰砰砰!

  干我什么事啊?被痛扁一顿的趴趴熊欲哭无泪。

  「那个女人只是他『传言』中的女朋友而已,OK?」幸灾乐祸的青雅完全没有一丝同情心。

  碧雅走了之后,她们两人同病相怜,反倒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什么传言?都已经登上杂志了,还叫传言吗?要不是那些八卦周刊乱写,我何必眼巴巴放下重要的客户赶回来?」她咬牙切齿,「本以为离开一阵子可以让他思念我一下,没想到他竟然给我姘上另一个女人,才八个月而已呢!男人的心都被狗吃了吗?」

  「好吧!随便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依照我对郎霈的了解,哪天他若神经打结,觉得娶个不相干的女人也不错,说不定隔天两个人就去奏孟德尔颂了,不行不行,情势委实太过险峻。」凌苳抱起趴趴熊扑进被子里。

  「不愧是凌苳姑娘,果然摸他脾气摸得很准。」青雅自叹不如。

  只要想起下午的「不期而遇」,凌苳就一肚子气。

  郎霈竟然一点都没变!他的眉毛依旧锐利如箭,五官依旧疏朗清俊,嘴角和眼角依旧一点纹路也没有。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用那副深不见底的眼神盯视她,挺俊得让人心折。

  郎霈并未为她憔悴或苍老。

  「气人啊!枉费我刚到日本的时候天天为他以泪洗面,他这个死男人一点良心都没有!啊嚓——」砰砰砰砰砰!趴趴熊认命当她的受虐儿。

  「这一次你有把握可以让他回心转意吗?」青雅是持保留态度啦!

  「哼!为了测试他,我故意在街上跟他玩躲迷藏,幸好他自己知道好歹,懂得追上来,否则……嘿嘿嘿!」虎姑婆吃小孩前的阴笑也不过如此了。「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是我知道他对我还是放不下的,只要掌握了这一点,他还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哼哼!郎霈,本姑娘的耐心已经用完了,你就认命投降吧!哈哈哈哈——」

  她仰头发出樱木花道式的狂笑。

  好狰狞哦!青雅默默走出房去吃消夜。

  郎霈,被激怒的女人是全世界最可怕的生物,现在,其中一只要去猎杀你了。在此致上最高的同情与怜悯,我相信你会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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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之间,郎霈又走到哪里都看得见她了。

  午休时间他来到员工休息室,想交代秘书几件公事,远远就听见一串清钤似的笑声。

  「目前日本年轻女孩的圈子流行娃娃、玩偶这些可爱图样,其实只要画工精细一些,粉领族涂起来也不会太稚气。」

  「你今天下午会留在店里吗?」已经有几名女同事打算预约了。

  「如果你们想约今天,我当然在店里恭候大驾罗!」凌苳坐在一张长椅上,两只脚优雅地交错。「其实我们店里另一位美甲师也是正统科班出身……啊,大人出现了。不好意思,郎先生,我只是过来跟老朋友打个招呼,马上就离开。」

  郎先生?她叫他郎先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郎霈面无表情。话才说出口,马上惊觉自己问了一个笨问题。

  凌苳微微一笑,「我今天下午回店里走一走,顺便带几份保护指甲的样品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大家。」

  非常中规中炬的回答,非常得体自然,非常的——不凌苳!

  「没关系,现在是午休时间,各位请慢聊。」郎霈立刻旋身离开。

  他手心冒汗地拉松领带,用力深呼吸一下。以前她的机灵古怪让人头疼,现在她的客气多礼却让人措手不及。

  不管了。既然已诚心祝福她在异国觅得真正的幸福,他就不该再为她心烦意乱。一切都过去了。以不变应万变。

  结果,晚上和元蔷约会,又遇到她。

  郎霈开始觉得一切是报应。

  「姊,郎大哥,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元蔷的弟弟元维挽着一株出水芙蓉,恰恰从他们桌旁经过。

  「维,你也来了。」元蔷禁不住打量弟弟身旁的佳人。

  「凌苳,这是我姊姊元蔷,这是她目前的男伴郎霈。」一句「目前的」赢来姊姊的一个白眼。「各位,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凌苳。」

  好朋友。郎霈不露一丝情绪,只是点了点头,拿起红酒轻啜一口。

  「姊姊,姊夫,你们两位慢慢用餐,我们不打扰了。」凌苳轻笑着挽起男伴的手。

  姊夫?郎霈及时放下酒杯,以免一个不稳溅洒出来。

  「什么姊夫,我和郎霈只是好朋友而已。」元蔷笑得可灿烂了。「你们也一起坐吧,人多热闹些。」

  「姊,不太好吧!这是你们的私人时间,多了我们两颗电灯泡多杀风景!」元维一副想把凌苳拐到角落占为己有的贼样。

  「叫你们坐,你们就坐!」郎霈审量元维的眼神有如一把尖利的长刀。

  「噢……那我们就打扰了。」元维尴尬地笑笑。

  服务生迅速上来布好两副餐具,安顿他们在对面的空位坐下来。

  「你们两个人认识多久了?」元蔷扮演起称职的姊姊。

  凌苳瞅元维一眼,抿唇而笑,端秀的神态带点小女人的天真,又不过分扭捏,极得元蔷好感。

  「凌苳是我大学同学的好朋友,我们已经认识好几年了,今年初才开始深入交往。」元维立刻回答。

  所以并不是凌苳临时去认识元家人的,他本来以为她知道自己和元蔷的事,又想胡乱搅和……唉!他胡思乱想些什么?以前的凌苳或许会这般做,现在的她,只怕已经不再在意他和谁往来了。郎霈甩掉心头的杂思。

  「元姊和郎霈什么时候有好消息?」凌苳的口吻天真又无邪。

  他拿起餐巾铺在膝盖,指关节隐隐泛白。

  「那些都是杂志上乱写的,别理他们。」她直呼郎霈名字的方式让元蔷不禁感到好奇。「你和郎霈以前认识吗?」

  「郎先生是我母亲的好朋友,严格说来我应该叫他一声『舅舅』才对。」她面不改色。幸好某人手中没有杯子,否则少不得又要洒出酒来。

  「舅舅?你们年龄也没差多少,叫舅舅会不会太老了?顶多叫声『大哥』得了。」元蔷笑着打量男伴和对面的俏佳人。

  「人伦辈分怎么可以轻忽呢?郎霈不只和我母亲交情匪浅,更是我父亲的拜把子,即使我不叫他舅舅,好歹也应该唤一声叔叔。」

  左一句「舅舅」、右一句「叔叔」,听得郎霈神色越来越阴暗。

  「看来凌苳的家教非常严谨,现在注重这些礼法的小孩越来越少了。」元蔷不禁赞美。

  家教严谨?郎霈只想到她那个衬衫不带扣、把美眉手段一等一的风流老爸。

  「郎大哥今天很沉默。」元维偷瞄他的阎王脸,头皮一阵阵发麻。

  郎霈横他一眼。「你们晚上还有什么节目?」

  这小子想追凌苳,还得看他这一关过不过得去。他脑中开始回想元蔷以前提过哪些跟这个弟弟有关的事。

  「我们只是出来吃吃饭、跳跳舞而已。」元维不适地换个坐姿。

  「现在的PUB摇头丸一堆,龙蛇杂处,晚上没事就早点送小姐回家。」他轻扯一下嘴角,脸庞的其他部位都没牵动到,有笑跟没笑差不多。

  「是。是。」元维已经一背心冷汗了。

  「舅舅,您太古板了,台北的夜生活也只有那些可以PUB去。」凌苳端起红酒怡然品尝一下。

  郎霈冷哼一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真会冻死人。

  「郎霈没有那么老,我才小他一岁呢!」元蔷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要他挤点笑容出来。

  「元姊,你要是不说,外人还以为你是元维的妹妹呢!」凌苳微微一笑。

  她以前是怎么说的?我以后见到你一定彬彬有礼,学那些成熟世故的女人讲场面话。当时他还笑话她永远不可能,言犹在耳,没想到,现在真的学会说场面话了。

  郎霈的心情复杂万分。

  餐点陆续送上桌,他仍然沉默的时间居多,幸好其他三个人很有话聊,气氛一下子就热起来,新开的一瓶红酒也逐次见底。

  「那个日本男人眼见我对他的搭讪无动于衷,转头去钓跟我一起来的女朋友,结果她男朋友恰好就是那间酒吧的保镖。当他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朝他杀气腾腾地走过来,整张脸都绿了,连滚带爬逃离现场!」凌苳说完,三个人一起抚掌大笑。

  她拿起高脚杯饮完剩余的红酒,颊畔的红嫣不知是因笑或是因酒而生。

  「别喝太多,待会儿又醉了。」他突然面无表情地吩咐。

  「我的酒量很好,你忘了?」元蔷以为他是在叮咛自己。

  「呵,郎家舅舅就是这样细心……嗝!」她伸手掩住了唇,羞涩地浅笑一声。「唉,看来醉了的人是我,都失态了。元维,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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